妇人的骂声引来更多人围观。小门小户的人家,自然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女子也要做些活计赔补家用。

所以,堵在巷口的,不仅有年龄不等的妇人女子,更有那起闲汉,也跟着起哄。

隔着一进院落,妇人的骂声小闲也听得清清楚楚。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古训,你不知道吗?”小闲说了袖袖两句,带了青柳往外走。

钱大娘这才回过神来,道:“花九娘有口无心,小娘子不要见怪。”

若是让这位大有来头的小娘子记恨上,只怕花九娘一家有灭门之祸。钱大娘莫名地感到恐惧,急急为花九娘说情。

小闲道:“街坊邻居,自应一团和气才是。我们初来乍到,我年纪又小,身边的丫鬟不懂事,还请大娘周旋,让那位花九娘不要再骂了吧。”

多少年没见人这么骂大街了,如果骂的不是袖袖,她实在不介意听上一听,围观一下的。

几人来到府门口,哪里出得去,两个老仆也被人堵在门口。

真个是人山人海,比庙会还热闹。

青柳返身从后院耳房取来马鞭,分开人群,挤了出去,一鞭子抽在门前的黄土路上,只见尘土飞扬,路面上一条清晰的鞭痕,深入半尺,见者无不寒心。

“我家娘子有话要说,闲杂人等到让开。”青柳板着小脸,冷凛的声音比咋暖还寒的天气更冷。

脚步错乱间,你踩了我的脚背,我撞了你的腰,一时无数人嚎叫起来。

但门前还是空出一大片地儿来。

钱大娘胆战心惊,抢了出来,训斥花九娘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家,就这样泼辣起来。”

花九娘却是死鸭子嘴硬,心里怕得要死,偏偏嘴上不肯服输,道:“柳家不过是获罪人家,他家的丫鬟就敢目无街坊。住在我们这一片儿的令狐御史,不要说他府里的姐姐们,就是令狐御史自己,不也是跟我们打成一片么?那可是见得着皇帝老爷的人物。”

令氏狐御史住在东巷,离这儿三条巷弄。

不管多大的官,都不会轻易得罪待坊邻居,这是有碍官声的事。若是在街坊邻居面前落个仗势欺人的口碑,传扬出去,以要升迁便难了。

再者说,平头百姓在路上遇见当官的,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笑脸相迎?不过是应一句吃饭了没,去哪儿之类的话。又可以和气生财,又可以搏个和睦乡邻的名声,哪个脑袋让驴踢了,会推了这样的好事?

围观党中就有令狐御史的家丁,听花九娘提到他们家,不由把胸膛挺了挺,自觉很是荣耀。

钱大娘急得额头冒汗,一把把花九娘扯到一边,在她耳边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家?那是郑国公府。郑国公府啊!”

郑国公府!花九娘腿肚子打颤,道:“你可别吓我。”

百姓们茶余饭后倒是常说点勋贵公卿府里的笑话儿消遣,大致相当于现代人八卦明星。拿人家当谈资是一回事,见着真人是另一回事。

钱大娘急得跺脚,道:“我吓你做什么,我在她们家,听得真真的,那个老管家自报家门,说是郑国公府的。”

这时,一个看热闹的闲汉大声笑道:“钱大娘,有什么笑话儿说来大家伙听听。这样和花九娘咬耳朵,可不是你的本/性。”

钱大娘仗着上了年纪,每天坐在门前,东家长西家短的,以谈论别家的闲话混日子。街坊邻居若有什么事,定然瞒不过她。

便有人附和,道:“对对对,说出来大家伙乐呵乐呵。”

若是平时,钱大娘少不得端端架子,把听到的消息拿出来显摆显摆,搏个消息灵通的美名。此时却唬得脸无人色,道:“我哪里有什么新消息,时候不早了,你们各自家去吧。”

闲汉笑道:“好没意思,难道只有花九娘听得,我们都听不得?”

一群人越发起哄了。

小闲看时候差不多了,走出来道:“这位是花九娘吧?我的丫鬟年小不懂事,我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闲汉们起哄得正得劲儿,突然见一个眉眼弯弯,像天仙一样美貌的小姑娘含笑跟花九娘说话。那小姑娘仿佛一阵风便吹走了似的,他们不由自主把呼吸都放轻了。

花九娘看看眼前的小姑娘,再看看身边掐了她一把的钱大娘,不敢置信道:“她是郑国公府的?”

“正是。”胡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边,坦然道:“这位是府里的十四娘子,暂时住在这里。还请街坊邻居们多多照应些儿。”

不少人都瞪大了眼。

一同出来的还有柳慎柳询父子。柳慎已知道乐氏认小闲当义女的事。想到自己一世清高,到最后却因为女儿的缘故与勋贵攀上了亲,不由十分沮丧。

柳询却十分机灵,站到小闲身边,解释道:“是结的干亲。”

妹妹可是父亲亲生的,跟那郑国公府,不过是认的干亲,做不得数。

许多人望向小闲的目光中,有羡慕,也有好奇,更多的是膜拜。

如果是郑国公府里亲生的娘子,人家胎投得好,自是没话说。可结的是干亲,自是这位小娘子长相做事十分惹人疼爱,郑国公府才会结了这门干亲。郑国公府那是什么人家,他们可是连人家的大门朝南开朝北开都不清楚。

钱大娘在屋里本来就怀疑,只是不敢相信,此时得到证实,不免有些飘飘然。她的消息还是比别人灵通,早知道了那么一刻钟。

花九娘又被钱大娘掐了两下,才省过神,结结巴巴道:“小娘子不用多礼。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