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一年,是年岁次壬午,在朱翊钧漫长的四十多年统治当中,实在算不得特殊。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一个人的到来,从去年开始,他的命运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而结局如何,便是造成这种偏离的陈默本人都说不清楚。

正月初八,壬戌日,六九最后一天。民间谚语说“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照明坊南边的大街灯市已开,人流如织,灯火辉煌,空气中扑面带着一股暖意。

最东头灯市口北边戎政府(注)大门紧闭,门口左右各二十名威风凛凛的神机营兵士,手握火铳,挺立如松,无形的威势让面前的一大片地方变作了真空。

六七丈外的地方围了一大圈人,纷纷猜测戎政府大院儿之内到底来了什么重要人物,人群越聚越多,让透过缝隙向外观瞧的陈默愈发高兴起来。

前院儿巨大的空地上热气球已经准备就绪,朱翊钧头戴皮弁(注2),身穿绛纱(注2),下套红裳(注4),意气风发的站在吊篮之侧,见陈默从大门口过来,问道:“外边如何了?”

“世人皆有好奇从众之心,万岁爷好计策,门口安排那些神机营弟兄守卫,果然将大伙儿都勾了过来!”

这马屁陈默拍的顺溜,朱翊钧呵呵一笑:“勾过来好,人越多越好!”

“可是人多了,圣驾的安全……”朱翊钧旁边的赵振宇显得忧心忡忡,不过话没说尽就被另外一名身穿斗牛服的老太监打断:“赵将军过虑了,有我三大营兵勇在此,又逢灯市佳会,没人敢寻趁不自在……”

“进忠说的有理,”朱翊钧笑着插话:“再者朕在天上,只要你每下边牵住了绳子,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默也附和:“是啊赵大哥,你这是关心则乱,其实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犯上作乱的?”他是过于相信原本的记忆了,是以有恃无恐,反笑赵振宇杞人忧天。

“少言说的是,起驾在即,赵将军切莫杞人忧天,扰乱军心才好!”杨进忠声音严肃了起来。他是神机营三大营提督,高忠的首徒,高府之中,地位比着陈矩还要高出一大截儿,只因常坐戎政府,陈默反而甚少见到罢了。

“杨公公教训的是,卑职……”赵振宇其实心中不服,奈何众人都说他杞人忧天,杨进忠更是将之上升到了“扰乱军心”的高度,只能改口。

“好了好了,都是为了圣驾着想嘛,”陈矩知道赵振宇跟陈默的关系,乐得给他个面子,打个圆场,问杨进忠:“师兄这边应该也准备就绪了吧?”见其点头,这才回望跃跃欲试的朱翊钧:“万岁爷,时间差不多了,咱每是不是……?”

“准备罢!”朱翊钧用力一挥手,略远些的陈友急忙上前几步跪伏在吊篮旁边,朱翊钧踩着他的身子进入了吊篮儿,接过旁边递上来的火折子,单等鼓风机发动,球囊飘起——白天的时候他连续飞了两次,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激动。不过想想等会儿外头万民臣服的样子,他的心跳仍旧快如奔马,热血沸腾不已。

十二名孔武兵士早已在风扇旁边准备就绪,随着陈矩一挥手,飞快踩动踏板,劲风顺着布筒呼呼作响,直吹尽头处的球囊收口。

十几根长杆子顶着的球囊很快便鼓胀起来,脱离杆子,哆嗦着在众人头顶做小幅度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