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他会听到她开口撒娇,或者求他回到她身边,但是很显然,这个倔强的女子从来都不懂得真正放低自己的尊严。

她道:“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

他挑了挑眉,“继续。”

“你带我去参加交换女伴游戏。”

屋里另外的两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邵寒掩去眼中的不安,继续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要的,而我又能给的……”

男子轻笑,“比如?”

她略一思索,“比如我的身体。”

许邵寒嘴角的笑容更加深沉,似乎被勾起了兴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的身体,那曾经在他身/下完美绽放的纯净白莲。

是的,他承认,这个筹码很有吸引力,那一/夜的放纵他至今都忘不了。她身体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勾起他的yu望而准备的,那么致命,那么不可或缺。

可是……她似乎忘了,这个交易的筹码一开始便是他提出来的。

而且,他更喜欢看到她的屈服,而不是一脸势在必得的表情和他谈条件。

他沉沉一笑,“我对你的身体早已没兴趣。”

交易失败,程轻轻毫无悬念地被赶出了房间。

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失神地发现,她早已忘了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思像个拜金女似的重新接近许邵寒,也许她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再见他一面而已。

虽然他曾经伤她那么深……

虽然她已经有些迷糊,自己是为了复仇才接近他,还是为了接近他才将复仇当做借口?

程轻轻默默地步入电梯,按下1层。

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就像一声闷雷,猛地击中她脆弱的心脏。

程轻轻抖着手,翻找了好久,才将手机从袋中掏出来。

不是许邵寒,而是玉明。

她的心随之一紧,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迅速按下接听,“玉明,怎么了?”

“小辉醒了!医生正在给他安排手术!”

咋听见这个消息,她原本沉到底的心猛地欢脱出水面,就像一个窒息太久的溺水之人,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小辉醒了!!

所有的一切顷刻间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不等玉明挂断电话,也来不及向组长请假,直接出门拦下一辆的士,“市红十字会医院,师傅麻烦快一点。”

深夜的医院依旧灯火通明,她轻车熟路地来到重症病护手术室。

玉明穿着值班护士服,在那里等着她。

“怎么样?”话问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在喘。

“先顺顺气。”玉明连眉梢都染着喜悦的光,“小辉身体状况还行,手术应该不成问题,就是时间会长一些,你先坐坐。”

她将程轻轻拉到一边的座椅,那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吴梦涟。

程轻轻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憔悴的女子,“梦涟姐?”

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她的招呼,随即又疲惫地又闭上眼睛。

玉明道:“轻轻,有件事我们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梦涟姐……是小辉的亲生母亲。”

程轻轻丝毫不用考虑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实际上,当她看见吴梦涟出现在这里时,就已经猜到一些。

她更在乎的是,“小辉的父亲是谁?”

吴梦涟无力地睁开了眼,“……你父亲。”

他们竟然真的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为什么你一直不说,也不来看他……”她悲愤地望着吴梦涟,“十年前你将他丢给我父亲,父亲将他送进孤儿院……你们两个,完全不顾及小辉的感受吗?!他明明有父母,父母却都不认他!”

难怪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他根本是被逼出来的!

“够了……”吴梦涟神色痛苦地捏着眉心,“我有我的苦衷,我没办法照顾他,没能见证他的成长,这是我十年来最大的遗憾……”

“因为你一心只想嫁入王家,成为豪门媳妇!因为你嫌弃我父亲只是个穷酸教师!”

那天薛可卿将这段资料给她看时,她亦骇然。父亲从来没有说起过这段往事。甚至至死都没有告诉小辉,他其实是他的亲生父亲。

十三年前,吴梦涟因缘结识了王哲槐的父亲王博涛,因贪慕对方的财和权,不顾自己已有一个月的身孕,甩了程瑜闻嫁入王家,从小/三一跃而成豪门长媳。

这条新闻曾轰动一时。而她那时的名字还是“吴文慧”。

吴文慧,吴闻辉。难怪父亲要给小辉起这个名字。

吴梦涟面如死灰,“嫁入王家那一天,我就后悔了,轻轻,我伤害了这世上最爱我的那个人……”

“我嫁给博涛不足八月,就生下了闻辉,他们一直怀疑闻辉不是王家的骨肉,处处刁难我,还说要去做亲子鉴定……我还记得那一天,博涛拿着结果单,目光冷得仿佛利剑,恨不得将我狠狠撕/裂……”

“轻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改名叫吴梦涟吗?因为,当我得知曾经最爱我的人,也结了婚生了子,有了自己美满的家庭,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我时,我的人生,已经无梦可以流连……”

她絮絮叨叨地沉湎于往事,将这些憋了十数年的痛苦倾盆倒出,初见她时那淡雅的气质荡然无存,眼前的吴梦涟,十足一个可怜的怨妇。

程轻轻却丝毫起不了同情心。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没有人能为别人错误的人生埋单。

她冷冷地越过哭泣的妇人,直接站在手术室门外。

手术室的chuang和初秋的风一样冷涩。

她抱紧自己的双臂,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沉睡的少年,仿佛这样就能给他温暖似的。

出乎意料的事,医生很快就将少年推了出来。

三人立刻围上去,却不是想要的结果。

“病人的肝组织似乎……受过严重损伤?”医生扶着眼镜,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从未见过那种病症,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肝组织破坏殆尽,可是奇怪的事,我们刚才给病人做身体检查时,并未发现异状……”

咋听此话,吴梦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玉明赶紧将她扶起来,“夫人你怎么了?”

两人都很紧张,一时竟忘了称呼的问题。

而同样紧张的程轻轻,竟也没听出异样。她转向医生,“那小辉现在怎么样?手术做完了吗?”

“暂时不能动手术。”医生摇摇头,一脸黯然,“病人必须先换肝。”

换肝?!

程轻轻一下颓靠在墙上,小辉苏醒的喜悦还没来及完全晕染开,必须换肝的的消息却紧接着深深冲击她的大脑--

她没有办法接受,等了一整年,却等来这样的结果!

“不能先动了手术再换肝吗?”她失态地拽着医生的白褂衫,“先清除脑里的血块,让他彻底醒过来……”

她再也受不了每天面对少年沉睡的面容,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没办法,肝组织几乎全部坏死,必须马上更换符合的肝脏,否则手术期间,身体机能无法维持正常运作,病人很容易会出现生命危险……”

“是麻药……”吴梦涟突然幽幽地吐出了一句话,“他们给小辉打的针,是麻药……”

程轻轻一愣,她突然明白了。

过量服用麻药,会使病人脑、肺部受损、肾、肝衰竭、永久性神经受损,严重者会直接使肝组织坏死。

使用麻药比毒药更方便,而小辉一直卧病沉睡,注射麻药从外面体征根本看不出丝毫症状。

这个杀手的心机当真深沉,竟然想到用这么阴狠的招数来对付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玉明,我给你的软件,你用了吗?”

“用了,但是这几天都没有发现异常。”

薛可卿也没有发现异常,不然早就提醒她了。

这么说来,凶手这几天都没有行动,麻药是之前就注射进少年体 内的。

将少年推回病房,医生安慰道:“医院这边会尽快联系合适的肝脏,肝脏更换后就立刻进行手术,不会再耽搁。”

她疲乏地笑笑,现在让她担心的已经不是少年能否动手术,而是这个神出鬼没的凶手。

“报警吧?”玉明再次提议。

不能再因为要掩饰少年的身份而隐忍着不报警了。

程轻轻无力地瘫坐在chuang上,“报警吧。”这次是肯定句。

报警的事交给玉明和吴梦涟,她要考虑的事是,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凑齐少年换肝手术的钱。

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让她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回到别墅洗漱后,便直接躺倒在chuang上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反复梦见从前和少年在一起时的场景。

真好,她在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个亲人,她的亲弟弟。

第二天睡醒就收到了玉明的短信:已交由警方处理,他们将利用我们提供的追踪软件,同时派人24小时监控病房,放心。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再次躺倒在chuang上。

中午醒得晚,可卿已经叫来了外卖,两人边吃边将昨晚医院发生的事讨论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交由警方处理,虽然公开了少年的身份,但也迫使凶手有了顾忌,不敢轻易动手。

总而言之,暂时由警方处理,薛可卿则在暗中调查。

“我们要重点查几个人,首先是王家。王博涛虽然和吴梦涟离了婚,但是小辉名义上还是王博涛的儿子,拥有家产继承权。王哲槐很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要杀他,以期独吞家产。”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三年前案件的元凶,生怕自己暴露,要杀小辉灭口。这么说来,欧明地产副局长王哲槐仍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临出门前,薛可卿又叮嘱了一句,“接近他,但是更要保护好自己。”

程轻轻无奈一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深入虎穴的特工。

沈黎没有再找她陪酒,甚至没有找她。

也是,他已经靠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项目开放批准,自然要去忙项目的事了,怎么还会来找她这个只适合在陪酒的时候出现的女公关。

她自嘲一笑,只专心处理手中的文件。

晚上去夜琉璃,她无心再演,只安静地坐在吧台。

从前那个风sao的程轻轻消失了,却多了一个会喝闷酒的程轻轻。

客人要点她出台,她倒是来者不拒,陪猜拳,陪喝酒,微醺时被人上下其手倒也没有了所谓。

渐渐地她学会了喝酒,夜琉璃的夜晚又多了一些想灌醉她的人。

人们散去的时间越来越晚,她下班的时间也越推越后。

一连数日,日子平淡地让人乏味。她在这麻木不仁的生活中,也几乎消磨了所有战意。

也曾试着给许邵寒发短信,手指颤抖地按下一句“我想你了。”

放下了所有的高傲和骨气,只为换来一句他的“我也是”。

那么卑微,等来的却永远是他的忽视。

转眼G市进入雨季,没日没夜地刮着台风。

她就像自虐般,依旧踩着八寸的高跟鞋,兴致来时回应一下客人的挑逗,趁机多拿几百小费。

依旧喝得醉醺才回家。

凌晨2点的路上只剩呼啸而过的车,和偶尔快步经过身边、埋头赶路的人。

她用细高跟踩着水花,慢慢地走在路上,冷风一吹,头晕的感觉更加强烈。

冷不防身子被谁撞了一下,她瞬间有些清醒,明显地感觉到那人的手伸进了她的手提袋!

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你偷东西!!”

那人冷笑着反手将她一甩,甩出几米远,她吃疼地爬起来,对方早已跑出几百米远。

她完全不顾高跟硌得脚后跟几乎冒血,迅速追了上去,眼睛只看着那部手机--

那是许邵寒送给她的!那是他送给她唯一的一样东西!

她连许邵寒都丢了,不能再丢了他送的手机!

而且……说不定他这会儿正给她发短信,她日日夜夜都在等的那条短信--

“我想你了……”

如果他碰巧回复了她,而她却没有看见,他会不会误会那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在乎他曾经欺骗过她,甚至拿她的性命去完成交易……

她可以很低贱,很卑微。

不管是为了复仇才想要留住他,还是因为爱上他才想要留住他。

这一刻,她只知道,她真的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再一次被他拥入怀里而已。

她有好多话想说,不仅仅是那么一句单薄的“我想你了”。

还想亲口问他,他对她做了那么多错事,折磨了她那么久,他心里其实是不是会有那么一点愧疚?

心里有了执念,脚下的速度竟快了起来。

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声音就像一曲心碎的歌谣,嗒嗒嗒嗒地踩在玛莎拉蒂里那个男人的心上。

他看着她追出数百米,看着小偷没入晚归的车流,直接拐进了暗角,消失在街道那头。

直到她终于颓然地蹲下 身子,掩面而哭。

她的需要是那么简单,只是一句“我也是”,为什么会那么艰难?

伞早就不知所踪,雨水肆意地打湿她的长发和身子,就像这冷漠的人世,在她如此难过的时候还要狠狠地插上一刀,不致命,却足以让她慢慢痛死。

男人眯起了眼,心中突然涌出一丝愧疚。

若不是她毫无保留地将心交给他,任由他宰割,如今的她也不会难过成这个样子。

如果他就此踩下油门,那么从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咎由自取。

可是如果他下了车,那就说明,他主动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她的天空是雨是晴,这一刻,竟然会掌握在他这个罪人手中。

许邵寒打开车门,撑起了手中的伞,走到她身边。

程轻轻茫然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蒙蒙升腾的水雾中,眼前的一切仿若幻境。

许邵寒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声音低哑温柔,扯出一些心疼的颤音。

“怎么了?伞也不打,都淋湿了……”

恍如十年前那一/夜,他被栏杆的凉意生生蛰到手,吐出的那一句“别哭了,外面凉”。

是不是时光一直没走远,他们才会一路纠葛至今。

她像突然有了底气般,坐直了身子,狠狠地抱怨起来。

“你几天不理我,也不问我为什么发脾气,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掉!我去会客室找你,你还赶我出门!!我手机被偷了!你知不知道!都怪你!都怪你!”

地上的人儿颤着身子,念念叨叨全是埋怨的话,连手机被偷也赖在他身上,可是为什么在他听来,却觉得那么温馨。

她会絮絮叨叨地埋怨你不理她、不关心她,手机不见了找他诉苦,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是真真切切地把他放在心上。

所以不管做什么,不在乎用哪种方式,撒娇、任性、无理取闹,抑或像之前那样,明明知道他占有欲强,却还是明目张胆地接受别人的挑逗,惹他生了好几天的气。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他一个回应罢了。

唇边漾起一抹优弧,他俯下/身,半蹲在她身边,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抚着那被雨水打湿的发,心里又是幸福,又是怜惜。

“手机而已,再买一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