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这抹孤影显得那么决绝清冷,仿佛末世中劫后余生的英雄,拖着满身的沧桑和疲惫的步伐,向始终忠于他的幸存者走来……

他手上还拿着远程阻击枪,原本冷峻的容颜上此刻布满了尘灰,却不减他半分硬朗之气。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有力,步步踏在程轻轻脆弱的心脏上。

她预想了无数次他们再次重逢的情景,也想到了万一他伤痕累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然而,当他真的带着一身伤来到她面前时,她却只能颤抖着捧起他的脸和手,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温暖都渡给他。

他是那么冰凉,却又那么温暖,温暖得几乎让人觉得耀眼。

许邵寒笑着抚上她的发际,疲惫的声音里带着重生的喜悦。

“轻轻……我回来了……”

这一刻,被他拥入怀中的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求了!

只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每吸一口,思念便愈浓一分。

他受苦了,他身上都是伤,他的手臂瘦了小半圈,他的衣服好多地方都被扯成了碎布条……

可是他回来了!什么都比不上这一刻怀抱着他的身体来得真实!

程轻轻xiong口中憋住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转换成一声声低哑的抽泣。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喜悦,还是伤感,她只是想哭,两手用力地抱紧他,感受着他炽 热的xiong膛紧贴着自己,生怕他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许邵寒开口要安慰她,却反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咳得程轻轻越发心疼。

这栋别墅是没法呆了,而且很快警方就会追踪过来,他们干得都不是正经事业,谁都不想与警方打交道。

赵北宪一声令下,所有人迅速清理战场,将死伤人员背上车,转移了据点。

程轻轻真是庆幸自己很有预见性地带上了医药品,此刻在车厢里等待她上药的轻重伤患,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没有受伤的人去打来清水,帮他们清理伤口,程轻轻则亲自给他们检查、开药。

许邵寒原本是伤得最重的那个,伤口又开裂了一整天,程轻轻要先给他救治,他却非让她先治疗那些下属。

众人心里皆是感激不已。只有程轻轻苦笑,那些手下对他的效忠度是提高了不少,他却冒险搭上自己的健康和性命。在她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值得!

好不容易将所有该处理的伤患都处理完,车子也开到了清迈边缘靠近老挝的地方。众人收拾好东西,当晚进 入许邵寒设在当地教堂的一个据点休息整顿。

程轻轻提着临时打造的医箱走进个人休息室时,许邵寒终于没话反驳了。

他的伤几乎都是擦伤和打斗留下的淤青,另有两处深一寸左右的刀伤,最严重的一处,就是昨晚在阻击对方时被射中的枪伤。

要取出子弹,必须先将腐肉割掉,用小刀沿着伤口一寸寸往下切,直到子弹头暴露在外,才能用镊子将其夹出……

这个过程如果不打麻药,病人简直要痛不欲生!可是偏偏,她的麻药在处理前两个病患时用光了!

她决定实话实说:“你的伤口很深,必须将子弹取出来!可是我没有麻药。”

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买任何一种和枪伤有关的药品,都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他蹙眉片刻,终是低声道:“不需要……”

她心里顿时一痛,“我去找找别的草药,看能不能代替麻药……”

“不必……”许邵寒哑着声将她拉到怀里,神色很是坚决,“我忍得了。”

说罢,竟然埋首在她颈窝处磨蹭起来,两手抚着她的腰,微凉的身子紧紧贴上她的后背。

“你干什么?”程轻轻察觉到他身 下的动作,顿时心里一惊,“这样会撕 裂伤口的!你疯了吗?!”

许邵寒豪不理会,用力禁锢着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固定在自己腰间,一手扯开她的裙子……

程轻轻差点叫出声来!

他绝对是疯了!!

伤口还流着血,子弹还嵌在他的大腿,他竟然这个时候……!!

“你这个疯子!!”她叫骂着,要将他赶出去。

他却狠狠地动作起来,声音嘶哑低沉,命令道:“你继续!不用管我!”

她怎么能不管他??他怎么能这样不管不顾地急着索要她?

“快出去!你的伤口会扩大的!!”她用沾了碘酒的棉花敷在他的伤口上,扭 动着身子要脱离他的桎梏。

他却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可是她不能停下手里的活,她必须帮他取出子弹!

他竟然让她在这样的处境下,帮他处理伤口!!

“别紧张……”他声音越发深沉,“你就是最好的麻药……”

她只能拼命克制着自己,终于下手准确地将那颗子弹取了出来。

***

程轻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许邵寒已经在楼下和赵北宪探讨接下来的部署。

她走下楼梯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禁了声。

许邵寒招手让她过去,将她抱在腿上,亲手拿了一份甜点喂她。

然而,她却清楚地看见赵北宪脸上闪过欲言又止的神情。

“刚才你们在讨论什么?”她问。

许邵寒答得很自然,“没什么,你先吃早餐。”又吩咐其他人,“你们都去休息。”

顷刻间,大厅的人走得精 光,她便只好乖乖窝在他怀里,又顺便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

他的恢复力很强,昨晚缝线的枪伤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疤。

她职业性地开口嘱咐,“伤口不能沾水,这段时间也不能进行剧烈的运动,免得伤口开裂。”

他低头轻笑,“第一个好办……第二个,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她没好气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很正经的!难道我对你还不够正经?那今晚试试正经些的……”

到最后越说越离谱,程轻轻干脆别过头去不理他。

到中午的时候,有手下来报,黑猫的人联络了政aa府官员,正在四处搜寻他们的下落。还好教堂这片区域属于旅游景点,他们暂时不敢过来造次。

但此地仍然不宜久留。

一整个下午,许邵寒和赵北宪领着几个心腹关在休息室里讨论,却不让她进去,说要她好好休息。

她百无聊赖,先去察看了所有伤员的伤势,又问了一些死者家里的情况。眼看着快到傍晚了,她又晃去厨房帮那些穿着长筒裙的泰国女子做饭。

许邵寒留在这里的手下,很多都已在泰国成家立业。这与她想象中的黑帮生活不一样,她还以为,这些人每天过着刀尖上添血的生活,不会选择结婚生子过安稳日子。

想来黑猫没出现时,泰国这边的生意还是很平静的。

等忙完晚餐出来时,许邵寒他们还在开会,她只好招呼其他人先吃,另外装了几盘饭菜给他们送上去。

不料门打开时,她又看见赵北宪欲言又止的神情,别的人也约好似的同时沉默下来。

这样的情形出现一次,她觉得是巧合,毕竟她不是身处于他们那个圈子的;但这样的情况发生两次,就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就算他们讨论赌/场上的黑帮生意,也没必要如此瞒着她,像防贼似的……

程轻轻装做没有注意走了进去,嘱咐他们按时吃饭,就马上退了出来,心里却暗自决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跟赵北宪谈谈。

他们的讨论会一直持续到晚上,程轻轻等到深夜,自己先睡下了。

到了凌晨的时候,许邵寒才静悄悄地钻进她的被窝,伴随着滚烫身子贴上来的,还有他霸道的吻,辗转斯磨着,久久不愿放开,微凉的烟酒香味渐渐充盈了她的世界。

直到程轻轻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才放开她的唇,拥着她睡去。

再醒来时,许邵寒依旧不在房间。

程轻轻来到楼下,才知道他和赵北宪去赌/场巡视去了。毕竟黑猫这边的穷追不舍,很容易影响到泰国地区的人心。

许邵寒越高调地出现,越代表他有能力与黑猫抗衡。

只是苦了程轻轻。

许邵寒临走时交待,她不能离开保镖的视线。于是为了安全起见,保镖索性劝她不要出门。

她一整天就只能在教堂后面的小院子里摘摘水果蔬菜,看几本英文杂志,坐在瓜圃旁的秋千上发呆,时不时问身后的保镖几句。

比如许邵寒这次去巡视会不会有危险。

保镖说,他带了20多个人去,还有赵局长和他的部队,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她又问,那些赌/场有多少间?离这里远吗?他要去多久?

保镖说,不多,这次只巡视大赌/场,共八间……不远,他们开车去,不用一天就能回来。

但她还是不放心,每隔几小时就要去院子门口望一望有没有人回来。

到了傍晚,夕阳余晖在远处的水稻田上铺洒出一层金粉,稀稀落落的水稻苗仿佛一/夜间成熟了般,被风一吹,热热闹闹地起舞。

她不禁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好,每天在田野边守着他归家,秋收季节给他采摘果圃新熟的蔬果,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然而她其实很早以前就懂了,许邵寒给不了她这样的生活。

但是,既然已经选择了他,就不要去羡慕别的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因为只有自己的,握在手心的,才是最珍贵的。

许邵寒从车上风尘仆仆地下来时,看见的就是沐浴在余晖里那个娇小的身影,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福满足的笑意。

他心中一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贪婪地闻着那只属于他的,她清甜的香味。

“在想什么?笑得这么甜。”

她便把刚才所想的生活告诉他,末了,说一句,她并不羡慕,她只想过他给的生活。

于是男人那张冷硬、带着奔波中染上的尘土的脸,也缓缓绽放出一个幸福的笑意。

两人在田野边相拥的画面,在金色的夕阳光圈里是那么的和 谐美满。

所有人都为这一幕心醉,只有站在不远处的赵北宪,心中五味杂陈,神色间满是担忧。

晚饭后,程轻轻趁着给赵北宪换药的档口,将他拦在临时医护室门外的走廊上。

“你们昨天一整天,在讨论什么?”

赵北宪脸色一僵,再次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半晌,才道:“弟妹,这些事我和邵寒处理就好,不需要你操心。”

“我不操心。”她很干脆,“我只是想知道。”

“这……”赵北宪为难地低下头,“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只是……”

“邵寒不让你们告诉我,肯定是因为这事与我有关!”

赵北宪猛的抬起头,“弟妹,你……是不是偷听到了?”

她顺水推舟,“那天在你们门外听了个大概,是不是黑猫那边放话出来,又要你们交出我?”

这些都是她结合那晚被围堵的经历,胡乱猜的。

赵北宪性子爽直,也没细想,只当她是听到了,索性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之前王哲槐将许老爷子转移到清迈,囚禁地点他们已经探出来,许邵寒那晚受重伤,也是因为带了一队人想闯进去,没想到对方火力很猛,他带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只有他侥幸逃生。

“我们猜测黑猫就是王哲槐在泰国的假身份,他们与泰国政aa府走得很近,而且泰国政aa府一直觉得许氏的赌/场赚走了他们的钱,所以老和我们作对……”

赵北宪叹口气,“昨天我陪邵寒去巡视,八间大赌/场被封了两间,一间被砸,还有一间暂停营业,目前还维持运转的四间,也都是惨淡经营。弟妹,说起来多亏了你,昨天他回来时一直愁眉苦脸的,见到你时才笑出来……”

程轻轻听了,只觉得无比心酸。原本多么风光的许氏家业,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黑猫给毁坏过半,更让她想不通的事,为什么黑猫非要许邵寒将她交出来?

她蹙思片刻,觉得还有一个关键点赵北宪没有提到,那就是,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和她扯上关系?

“许老爷子还好吧?”她决定从许邵寒最关心的人问起。

却正好一语中的。赵北宪的神色顿时更加阴霾。

“老爷子病了,心脏病。”

“天!他们请医生了吗?有没让他按时服药?”

赵北宪顿了顿,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程轻轻,犹豫了许久才道:“黑猫放话出来,邵寒这边不把你交出来,他们就不给老爷子请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