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将寅时过了三刻,朱福就已经没了睡意,透过薄薄一层窗户纸伸头望了望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沙漏声。想着前天晚上答应陪着沈玉珠一道卖豆腐去的,朱福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勤奋小人克服了懒惰小人,她悄悄爬坐起来,开始伸手够衣裳穿。

朱喜睡眠也浅,身边有一点动静都睡不着,迷迷糊糊间醒了,感觉到二妹妹在穿衣,她扭头往外面瞧瞧,离天亮还早着呢。

“福姐儿,咱们屋里头有恭桶,你不必穿衣出去了。”朱喜才没有以为妹妹这个时候会起床呢,她以为妹妹尿急了,“昨儿娘说天气冷了,起夜不方便,就在咱们屋放了个,就放在门边的墙角那里,你去吧。”

朱福已经摸着黑将衣裳穿好,然后小心翼翼从木板床上爬下来,又将一块方布巾包在头上。

“前天答应玉珠要陪她一起卖豆腐去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得起床磨豆腐了,我去帮她。”说完话,她已经将自己包裹成了小熊,摸着黑走到小木桌子前,点了煤油灯,屋里头才将稍微亮了些。

朱喜已经惊得坐了起来,身上穿着的桃红色中衣被洗成了粉白色,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欲发显得不能看了。朱福目光落在长姐穿着的中衣上,心内叹息一声,长姐这般好模样,该是穿那些娇俏好颜色衣裳的。

“福姐儿,你莫不是在跟姐姐玩笑?”朱喜不相信,她也不答应,要出去打工,那也该是自己去,什么时候轮到妹妹出去干活来贴补家用了,“你可别闹,娘不叫咱们去,若是叫娘知道了,她会生气的。”

“长姐,咱们只是普通人家,又不是大家闺秀,哪里就这么多规矩了?”朱福劝说道,“娘是心疼长姐跟我,可我也不愿见着爹娘辛苦啊。再说了,我只是陪着玉珠去的,到时候我就帮她看着摊子,她叫唤着卖,我又不叫唤。”

朱喜知道二妹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爹娘了,她应该高兴的,可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都怪外婆,若不是她,自己家里日子也不会过得这般苦,爹爹也不会为了拼命攒钱闪了腰,哥哥也不会到如今还没说上一桩亲事。要她说,嫁出来的女儿哪里还有贴补娘家的道理?早不该给银子!

也是爹娘心太软人太老实了,总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所以一直忍着外婆。

以前家里好些,节省些每月倒也能腾出一两银子来,可如今家里不一样了,爹爹伤了身子再不能干重体力活,连自家温饱都成了问题,哪里还孝敬得了算是过着锦衣玉食日子的外婆?

朱喜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烟波浩渺的水眸里暗藏着汹涌,她想着,下次外婆再敢登门伸手要钱,她定然要跟她老人家闹。

大不了自己这不敬老人的名声不要了,大不了这辈子就不嫁人了,也不能叫人这般欺负。

见长姐面色晦暗,朱福猜得她必是想到那个老怪物了,赶紧笑嘻嘻过来抱住长姐道:“长姐,你就让我去嘛,人家玉珠天天给我端豆腐花儿吃,我怎么能白吃呢?我是一定要帮她的!”

朱喜掀开被褥:“那我与你一道去。”

“长姐就别去了。”朱福一把按住长姐的手,嘴巴朝妹妹暖姐儿那般努了努,道,“这丫头最黏你我了,要是醒来发现我们都不在,肯定要哭。她一哭,娘肯定更生气,娘最近心里本来就不好受,可别叫她气出毛病来。”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被褥盖好,怕长姐再说什么,朱福身子灵活地挪到门边,回头道:“我一定会带着银子回家来的。”说完轻轻推了门,一阵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赶紧走出去。

“福姐儿......”朱喜想追出去,奈何暖姐儿也醒了。

“长姐,二姐姐呢?”小丫头小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的,这两晚上她一直跟二姐姐抱着睡,所以醒来见没人抱着她,她就开始找人。

眼睛还没睁开了,就喊姐姐了。

朱喜怕暖姐儿哭闹,安慰她道:“福姐儿出恭去了,没事儿,暖姐儿睡吧。”

“噢。”见两位姐姐都还在,暖姐儿小胖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朱喜却是没了睡意,她摸索着起了床,然后坐到一旁的小木桌边,做起绣活来。

沈家就在朱家隔壁,朱福出了自家门,三五步路就到了。

沈玉珠已经起床,在院子里头跟沈大娘一起将已经泡了一夜的黄豆倒进石磨里,两人才准备推磨,外面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