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春天来得早,即便才是二月中旬,清晨的风都已经带着丝丝暖意。

在一片虫鸣鸟叫声中,朱福睡饱了觉,伸着懒腰就爬坐了起来。一摸床,空荡荡的,姐姐跟妹妹都已经起床了。外头暖姐儿的笑声如百灵鸟啼叫般,清脆悦耳,小姑娘似乎遇着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直在笑。

这些日子朱福很累,虽然福记如今有不少人在帮着自己打理,可福记生意越来越红火,她总感觉人手一直不够、越来越不够。

前些日子,连省城里富贵人家的家丁都赶着马车来福记买鸡蛋糕。说是他们家夫人去谢知州家做客的时候,谢夫人请他们家夫人吃了鸡蛋糕,他们家夫人从此就惦记上了,打听到这福记只在松阳县有一家,就特地差了人来购置。

那家丁买了有近百块鸡蛋糕,用好几个食盒装着,朱福送了他几块让路上吃,那家丁拿起一块就咬了口,然后连连点头说吃起来真是跟旁的糕点不一样,不但十分特别新颖,而且口感也是极好。

临走之前又说了好多客气话,一门心思想让朱福将福记开到省城去,也免得他往后来回跑了。

朱福心里是有计划将福记开到湖州府去的,不过,她素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省城不是小县城,湖州城经济繁荣昌盛,听那谢逸道,一条街道有松阳县的三条主干道那么宽,街边各种各样的铺子鳞次栉比,糕点铺子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福记的事情好在有亲朋好友帮着打理,她就算再忙,也可以歇口气,可敬宾楼里面的事情如今是越发叫她恶心了。东家一直不路面,老虎不在,猴子就叫嚣着称王称霸,若不是顾念着萧敬宾的面子,朱福早走了。

那全二富倒是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不过,成日在自己跟前指桑骂槐的,上次连魏厨帮她端菜,全二富都要说叨几句话来膈应人。总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朱福想着,得空还是得去找萧敬宾说说自己想离开的意思。

离开敬宾楼,到时候全心全意忙福记的生意,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地方,也好想法子将福记的品牌打出去。

这般一权衡,朱福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有了决定,心情也好了很多。

“二姐姐怎么还不起床啊,二姐姐不在,都没人陪我玩了。”暖姐儿吃完了早饭,用手抓了抓系在抓髻上的绸带,就跑着往一边窗户底下去,她悄悄伸手将窗户支开一点,见自己二姐姐在整理床铺,她就灿烂地笑了起来。

朱福听见笑声,回头吩咐道:“将窗户支起来通风,让院子里的花香都飘进来,晚上咱们睡觉的时候,就能闻到花香味啦。”

暖姐儿得了吩咐,跳着就去一边端了小凳子来,然后站在小凳子上支窗户。

朱福也走到窗前,帮着妹妹一起将窗户支起来,然后望着妹妹日渐消瘦下去的小圆脸儿,她有些心疼起来。

过了年后,妹妹瘦了不少,以前一低头就能见到的双下巴也没了。

小姑娘瘦了之后,那双眼睛显得更大更机灵,水汪汪的,像是被清水洗过一般,她爱笑,每每笑起来,眼睛都弯弯的,又可爱又漂亮。

“二姐姐,玉珠姐姐送了豆腐花儿,我特地给你留着呢。”暖姐儿说完就跳着下了板凳,然后快步朝厨房跑去,那系在乌黑发丝间的绸带随风飘了起来,女孩子如今算是身轻如燕,跑起来特别快,一溜烟就钻进厨房去了。

朱福见妹妹如今这般懂事疼人,心里暖洋洋的,理了理衣裳就走了出去。

卫三娘知道闺女近些日子受累了,便嘱咐她在家多休息些日子,她自己则跟丈夫朱大一起推着事先做好的一板车的鸡蛋糕去了福记。

朱喜则一直留在家里,她在家蒸鸡蛋糕,做好了之后,由朱禄推着去福记。

暖姐儿端着满满一大碗豆腐花儿,端到朱福跟前说:“二姐姐,我在锅里加了热水,然后将豆腐花儿连碗一起放在热水里,还热乎乎的呢,二姐姐你赶紧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暖姐儿真乖。”朱福摸了摸妹妹脑袋,接过妹妹递来的汤勺就吃起来。

朱福伏在桌子一边吃,寿哥儿则坐在桌子另一边,小手抓着书册,眼睛一直盯着书册看。

“暖姐儿书念到哪里了?”朱福见弟弟在认真念书,就顺便问起妹妹功课来。

暖姐儿立即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一直转来转去,结巴道:“我......我......我在教弟弟念三字经。”

寿哥儿闻言轻轻抬了抬小脑袋,眼巴巴望着小姐姐,暖姐儿一个劲给弟弟使眼色。

“寿哥儿,小姐姐最近一直在教你念书,你念几句给二姐姐听。”暖姐儿小手交握在一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寿哥儿瞧。

寿哥儿望了望小姐姐,又望了望二姐姐,然后垂下小脑袋,轻声说:“我看书,呆会儿堂哥要来考我的。”

暖姐儿叫:“堂哥最近在温习功课准备县考呢,哪里有功夫教你啊,明明都是小姐姐教你的,是不是?”

寿哥儿一直低着头,耷拉着小脑袋不说话。

暖姐儿急得小脸粉红,嘴巴噘得老高,气急道:“我以后不带弟弟玩了,弟弟都不帮我说话。”

朱福见妹妹如今不但自己说谎,竟然还哄骗着弟弟说谎,当即变了脸色。

暖姐儿见姐姐脸色不好了,就吓得哭了起来,哭得小胸膛一抽一抽的。

“我没有看书,我也没有带着弟弟念书,我是坏孩子。”可是她没有玩,也有带着照顾弟弟的,还帮着爹娘跟姐姐们做事,她没有偷懒,暖姐儿觉得十分委屈,哭得越发伤心起来,那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般,扑朔朔往外落,“我是坏孩子,所以姐姐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寿哥儿见小姐姐哭了,就伸手来轻轻拉她的手,轻声细语说:“小姐姐有带着我念书的,二姐姐不要怪她,我可以念书给二姐姐听。”

朱福将一双弟妹都拉到怀里来抱着,又抽出帕子给妹妹擦脸,见妹妹哭声渐小了,她才说:“暖姐儿是不是不爱念书?”

暖姐儿一抽一抽的,纯洁的大眼睛望了朱福会儿,方轻轻点了点头。

“我喜欢跟着二姐姐一起赚钱,我喜欢跟在二姐姐身后学做事情,我不想总是坐在桌子边看书,我没有弟弟聪明,弟弟三字经都会背好多了,我才只会背前面几句。”暖姐儿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睛看姐姐。

朱福抱得妹妹更紧了些:“你要是不喜欢念书,你可以直接告诉姐姐,姐姐不会逼你念书的。刚才姐姐不高兴,是因为你不但自己说谎,竟然还想伙着弟弟一起说谎,说谎骗人的孩子是不好的,你能向姐姐保证下次不再说谎吗?”

“我能!我能保证!”暖姐儿拼命点头,顺势整个身子都攀附在姐姐身上,近乎讨好地说,“我就怕二姐姐知道我不会念书后会生气,所以才说谎的,下次再也不会了,二姐姐不要生气。”

朱福亲了亲妹妹小脸道:“姐姐没有生气,姐姐疼你还来不及呢,只要小暖以后不再说谎,姐姐都不会生气的。”

暖姐儿点头:“小暖知道姐姐是为了小暖好,所以就算不爱念书,往后也会跟着弟弟一起学识字的。姐姐说过,不要书念得多好,但一定要认字,要会珠算,这样才不会吃亏。”

寿哥儿也缩在姐姐怀里,很懂事地说:“小姐姐坐不住,二姐姐,我以后替你看着她。她要玩了,我不让她玩。”

暖姐儿使劲抱住弟弟脑袋:“连寿哥儿也知道欺负我了,下次不买糖人给你吃。”

寿哥儿有些腼腆地笑起来,清俊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暖姐儿见弟弟笑了,她则伸手去轻轻戳弟弟小脸,然后又抱着弟弟亲了一口。

寿哥儿害羞地别开脸去,只将小脸往朱福怀里钻,然后笑着伸手指着暖姐儿。

暖姐儿叫道:“弟弟现在跟二姐姐亲了,都不要我抱了,以前弟弟都喜欢我陪他玩呢。”

外头谢逸大步走了进来,听见暖姐儿带着几分酸意的话,哈哈笑道:“说你这丫头就是小心眼儿,竟然吃起自己姐姐弟弟的醋来。”

暖姐儿狠狠瞪着他:“谁要你管了,你怎么成日往我家里跑啊?”

谢逸走过来摸了摸暖姐儿小脑袋,然后对朱福道:“你怕是又要忙了,方才我三叔给我写了信,说是娇娇闹脾气,想吃你亲手做的鸡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