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的自称,原本漫不经心的乾熙帝抬眼,目光冰冷,也斜了一眼跪地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一般,痛哭流涕着。

“你不要哭了,我皇上叔叔最最讨厌流泪了,我之前哭好久,不仅嗓子哭哑了还都哭饿了,皇帝叔叔都不理我!”贾赦抱着乾熙帝大腿,见眼前凶巴巴又丑兮兮臭兮兮的男人忽地哭的跟个孩子一般,比他哭的还大声,不由的探出脑袋,好奇的张望了许久,又抬头望望不说话的乾熙帝,张口劝道:“我漂亮又温柔的夫子说了,人不能靠哭解决问题的!”

乾熙帝:“……”

“小王八蛋,你还是个记仇的!”乾熙帝低了头,伸手捏捏贾赦的小脸蛋,道。说完,眉头扬起,瞥了王大一眼,冷声道:“你要是觉得你的遭遇足够以起到警戒教育令人发醒的作用,那朕便听你一言,否则,朕将你三千六百五十刀凌迟处死!”

正悲恸的王大身子一僵,嘴巴张开,嗫喏了半天,一字一顿道:“末将愿意!”

乾熙帝拍拍贾赦脑袋,示意戴权搬条小凳子给贾赦,让他坐在王大对面,听他讲“父母皆祸害”的二三事。

贾赦直勾勾的看着浑身血淋淋的王大,腿一僵,立在那里,脚也挪不动了,下意识的想哭,他到现在小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这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对他一会好一会坏,好难猜。

可是,不能哭。

咬咬牙,贾赦双手紧紧的扣着板凳,弱弱的开口,“你……你要是欺负我了,我会揍你的,套麻袋当沙包揍,我现在力气可大了。”

王大:“……”

“说吧!”乾熙帝没多少兴趣的开口。以孝治国,对他来说不过是什么时候需要堵住文人的口,才拿出来用一用罢了。

深吸一口气,王大手不禁握了握拳头,小声飞快道:“末将王大,先前皇上您平乱末将入伍之后,有幸得上逢赏识,当个小伍长,后跟随贾老将军偷袭敌方,不幸坡了脚。”

“我祖父也是将军,我父亲也是将军!”贾赦一听对方提到入伍,伍长,将军等一类熟悉的词汇,心中的恐惧少了一些,仰着脸,自豪的说道。

“小人当过贾老将军的亲卫,有幸听过小公子您。”王大松口气道。他先前本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但一见似乎是将军子孙,还有帝皇驾临,不知不觉就大了胆子,想要走之前,也要有人知晓他的遭遇,求个公平!乡野人家,孝为首,但他们贵人,总是明事的。

王大的故事说长也不长,说短无非不过一句话--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出身在王家坳,一个不甚富裕的小村庄里,三岁没了娘,等五岁了,庄稼汉王老爹积攒了十贯钱娶了个邻村刚死男人的俏寡妇。新娘进门,原先对他还不错,但谁知好景不长,不过半年,新娘有孕,一切天翻地覆。王大是长子,在村中朴素的概念里,长子继承家业,无论任何活都要干,而且,不能与弟妹发生争执,要让着他。

每日勤耕不缀,王大不仅种田,还冬日时节跟猎户学艺,上山打猎。时间久了,后娘生的弟妹便愈发多。六个孩子僧多粥少,且年纪大了,聘礼也就成了老大难。

他过了十五,才说了一门亲。这时候,他还没有任何的不甘。拿着破被褥,还有一间茅草屋,外加新娶的娘子,被分了出来单过。身上没有一文钱,媳妇自然哭红肿了双眼。他听完媳妇的话,还呵斥几句,认为凭借自己双手,定然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看到二弟,四弟娶媳妇的青瓦大房,吹锣打鼓后,心中稍有落差,但依旧还想着日后孝顺,承担养老工作。

原本这样,还能自欺欺人的过一辈子。但谁知战事起,上面征兵。两老直接将他报了上去,趁此之前,还借口摔断了腿,从他手里拿走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准备造房子的一两银子,给二弟免了徭役,更是知晓先前生母还留下两个金镯子嫁妆被老二,老四给分走了。

这一刻梦被打碎了。

无奈别了怀胎三月的妻子,待入了军,他因先前打猎学过几招,又带着一股恨意,杀敌猛,得了欣赏。待伤了腿,归家,还有五十两的遣散费。

可回了家,正撞见被后母磋磨身形消瘦的妻子,而孩子据说流产而亡,待查下去,才知流产之前妻子被四弟凌辱,孩子硬生生的消逝。

打上门去,他们一家人道歉却下农药,幸亏他军中力量,多了一个心眼,听到在谋划遣散银子的时候,心中怒火燃烧,又有媳妇找上门却被调1戏,直接挥拳,杀人。

王大没什么好口才,叙说乃是铺平直诉,但情感真切,听得贾赦稀里哗啦的眼红不已。

乾熙帝对王大的事倒没什么触动心肠的,这些年来,他听的比这悲惨多的海了去了。天下人各有各的不幸,但面上还是挂了一丝的愤怒,唤来贾赦,问,“你听后可有何种感触?”

贾赦小双小眼通红,脑袋却摇摇,声若蚊蚋般小声道:“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