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是当头日照的太阳,此刻竟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等下一定会下雨了,好可惜,她没有带伞。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挂过,将苏南浅一头柔软的黑丝吹得凌乱又飞扬。她抬手顺顺耳发,然后一步一步朝着那墓碑走去。

那孤零零的墓碑面前凝立着一个男人,一个憔悴却仍旧英俊的男人。

“锦楠。”

苏南浅盯住男人斯文俊秀的侧脸,哽了哽,还是开了口,“对不起。”

池锦楠睫毛垂着,盖住眼底,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让人觉得很是悲戚。半晌之后,他终于转过脸来,看向她,那种目光复杂得让她不能分析。

“你为什么要道歉。”池锦楠凉薄一笑,俊美之余全是冷,“人又不是你杀的,道歉就不必了。如果你是为慕辰道歉的话,那也不必了。我不接受,薇儿也肯定不会接受。”

白微儿是我杀的。

她此刻真的很想这么说出来,可是长离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败露,要听他的话。所以,她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楠眼底翻滚出浓烈的恨来,那是对长离的。

长离是在为她的过错买单。

不知不觉之间,池锦楠的视线又终究放在了墓碑之上。好似周遭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只是失笑道:“薇儿,你在这里会很孤独对不对。除了我,再没有谁会来看你了。你是孤女。就因为这样,连官司都没有人帮你打。”

如果不是大哥再三警告的,他一定会不惜所有要让池慕辰身败名裂。不过还好,现在安城早已经是沸沸扬扬。人人都说池慕辰那个男人是何其凉薄,何其冷血无情,这样子也是足够了。

“锦楠,你会为她这么伤心。”苏南浅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有些道不清的情绪,只是幽深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既然如此,那又为何不肯和她在一起,你——”

“南浅。”他截住她没有说完的话,声线陡然沉了下去,一双黑眸灼灼如火一般看过来,“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不痛不痒。”

“你在说什么,锦楠?”苏南浅的眸子中写满了错愕。

池锦楠的面上很平静,眼底却隐隐有着波澜,他道:“就算是几年的朋友,遭此横祸,也要伤心难过。更别说你了,南浅。你和薇儿自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相识,我竟然是没看见你流下一滴泪水。”

又是一阵猎猎的风吹来,将树梢碧绿叶子吹得簌簌作响。她的心脏就像是快要被风干了一般。一寸寸皲裂,一寸寸成灰。

“你竟然问我为何不流泪?”

看着面前这个好熟悉的男人,苏南浅竟然觉得竟一瞬的可笑。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眸底有着浓烈的挣扎,“南浅,我对你的感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薇儿的死,你当真不在意?”

“我要如何在意?”苏南浅倒是不怒反笑了,眸光轻轻泯灭下去,“你知不知道白微儿又安的是什么心思。她对你真对你好或许不假,但是她对我安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好过!”

池锦楠轻轻眯眼,“南浅,你说清楚一点?”

苏南浅澄莹的杏眸之中生长出黑暗的藤蔓,眸底翻涌起波澜。恰好一阵风卷过,将她的面色映衬得冰凉无温度。

“白微儿在莫医生不在的时候,对我的母亲下手。母亲的死完全是因为白微儿的人为,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看看高高在上的我跌落云端是什么滋味。你说可笑不可笑!”

“还有,我的弟弟,小澈才回安城多久她就找上来了?给小澈吸大麻用冰毒,如若她还不死,是要将我的这条命也一并拿去吗!”

话音降落,整个人便被卷入怀中。

“对不起南浅,我并不知道薇儿对你做了这些。”他以为,薇儿所做的,只是帮助他得到她而已。

男人身上淡淡古龙水味道,温热的鼻息洒下来。她却感觉不到半分的温暖,宁愿让冷风将自己给包围住,也不愿意要他的怀抱。平复了心情之后,冷冷道:“放开我,长离就在下面。”

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男人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他在陵园门口?”

“是。”她吐出一个字,眉眼淡漠下去,“放开。”

有些无措,有些无可奈何,他还是缓缓松开手来放开了她。

苏南浅平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给你说这些,并不是要在你的面前装可怜扮演一个弱者的形象,我只是想说,我不是凉薄之人,长离更不是!”

“你是说,慕辰他是为了你?”

“他是我的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她末了又补上一句,“要陪我走上一生的男人,自然是要护住我的。”

这句话让池锦楠整个人都连带着晃了晃。

男人一直沉默,苏南浅见他也无话可说,便也轻轻颔首了,“锦楠,我先走了,长离会等很久。”

直到她转身,一步一步离去,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只是目光苍凉地盯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南浅,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只能是我!

*

其实她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作为白微儿曾经的姐姐,她觉得来悼念一下,也没什么。并且,她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陵园碰到锦楠。

长离不在这里,可是长离在她的心上,这样也便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