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钱雪冲出屋子, 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对面山坡上, 一条十五六米宽的斜坡如同被刀切过的蛋糕,直直砸了下来, 把下头的房屋砸成了一片废墟, 空中腾起好大一阵尘烟,很快又被暴雨压了下去。

有嚎啕大哭声传来,撕心裂肺,让人听着心都要颤抖起来。

钱雪悲哀地想到,这屋子里的人估计是不成了。

“新华嫂子。”

王家珍嗷得一声大哭,就冲了下去。

“忠良,你留在这里,我们下去帮忙。”钱根兴急忙说道。

“根兴叔,拿上趁手的家伙。”孟玉坤捡了把铲子抛给他,自己拿上另一把,急匆匆往下头奔去。

“爸,玉坤兄弟, 你们当心一点,可能还会滑坡。”钱忠良急急喊道。

孟向东冷静地找了根结实木棍, 又带上两卷绳子,也跟了下去。

钱雪扶着闵大妮, 往下走了一段, 没敢靠近。

闵大妮的双手都在抖, 转身看看这一侧的山坡, 直呼侥幸,“不得了了,前几年砍树砍坏了,到处都有滑坡,老辈人一直说,砍柴不能砍尽了,不能老砍一块地儿,就防着这个呢,可现在,哎哟,出人命了,真是可怜,那户人家,我还看到有两个小娃娃呢,一个跟你差不多高,一个才三岁多,这下估计都没了,可怜啊,太可怜了。”

钱雪心中凄然,把脑袋倚到闵大妮怀里,闻着她身上渐渐熟悉起来的味道,才觉得安心了些许。

“妈,我们一家人永远不要分开,都要平平安安的。”

“是啊,平平安安就好,不求大富大贵,有个家,有口吃的,将来再给你跟你弟成个家,妈就安心了。”闵大妮抚着她的脑袋,颤抖慢慢止了。

“你们两个,别在下面站着了,快回来吧。”钱忠良在上头担心唤道。

母女俩人一起朝他挥了挥手,回身露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阿雪,你回屋去,妈去帮忙。”

“我也去。”

“你去能干啥,快回去。”闵大妮板下脸。

对她这个妈板脸,钱雪还是有些发怵的,她可是会拿着竹条子抽她,一点不手软。她乖乖点了头,慢慢走回屋里,看着她跑下去,一起帮忙搬碎石。

可这么多的碎石,哪是一时能搬完的,还得防着再有滑坡。雨水就像从天上直倒下来的,压在废墟里的人就算没有砸死,估计也会被淹死了。

除了老弱幼,全村人都去帮忙了,徐凤山还派了脚程好的年轻人,冒雨赶去附近的鸡头村和油坊村求助。

两村各派了三十多个青壮前来帮忙。

没日没夜,提着煤油灯开挖,清理污泥碎石,到第三日上,终于把两户人家的尸体给找全了。

大大小小十三口,全部死于这一场滑坡灾祸中。

王家珍哭成了一个泪人,前儿新华嫂子还跟她介绍娘家侄儿,转眼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

村里人帮忙找了棺材,可一时哪凑得齐那么多,不得已临时现打,玉坤叔忙前忙后,一点不见外地帮着手,他又能干,什么都会上一些,自此,徐家村人对他的态度更是不一般。

当山脚下的湖水漫到最下头人家屋子的台阶上时,雨突然停了,次日就是个大晴天,一轮红日明晃晃炫耀在众人头顶,恍如老天爷和大伙开了场劣质玩笑。

在竹林后山向阳坡上,全村人一起为逝者送行。

钱雪和闵大妮也很是跟着掉了一把眼泪。

回转时,孟玉坤拉了一把王家珍,两人落后众人一些,慢慢走着,王家珍哭过一场,还不时抽噎着。

“家珍,我这人,有时脾气是急了些,可待人是好的,向东他妈妈走了也好多年了,现在向东也大了,这娃子懂事,不需要我多操心了,我就想着,再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等老了,也好有个说话的伴。不知这些天你看着,我还行不,要是有啥欠妥的地方,你说,我能改就改,不能改……”

“不能改咋样?”王家珍被他说的,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因刚哭过,这一笑倒从鼻子里吹了个泡泡出来,羞得她满脸通红。

“不能改,你就忍忍我呗,象这种情况我还能给你递块毛巾啥的。”孟玉坤也跟着笑了,一双有着笑纹的眼光芒灿亮,不咄咄逼人,却满是成熟睿智,他拿下肩头的毛巾,递了过去。

王家珍没接他的毛巾,倒是怔怔看了他一会,从头到脚,看着仔细。

孟玉坤就这样一手伸着,笑微微望住她,一身坦荡让她看。

“往后,在家里得听我的,外头你作主。”

王家珍终于接过毛巾,她的神情平静,表情大方,心头上徘徊了许多回的问题一下清明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当中还有无数次的意外,不珍惜眼前人,老天都会看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