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发的那场大水,把好好一座大宅子都给冲垮了,剩下几间南倒座倒还好,就做了生产队的办公室,开个会,记个帐什么的。”邓红军带着他们参观过打谷场,又进了生产队的办公室,“队里没什么钱,也就没舍得重建,将就着用用。”

“可以了,我们要坚持我党的朴素作风嘛。”汪国中环视一圈,在当中大椅上坐下,笑道,“不错,这是重开的门吧。”

“原先的门朝北,堵上了在南面重开的门。”邓红军道,“主任,国英在家里准备了饭菜,一会儿就去我家吃吧。”

汪国中点了下头。

邓红军见他答应,很是高兴,转头吩咐道:“四海,队里的羊牵出来,杀上一只,让主任和干事们尝尝,秋冬季,正好贴秋膘。”

田四海往前一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队长,队里的羊还太小,我见钱忠良家养着只狐狸,正好杀了吃肉,那狐狸皮,还可以……”

汪国中耳朵动了下。

邓红军立马领会,哈哈一笑,“不错,四海,还是你想得周到,去办吧。”

“哎,我马上去办。”田四海答应。

走出打谷场,正遇上黄德全过来。

“四海,县委同志下来,怎么没有通知啊,人呢?”黄德全问道。

“黄叔,邓队长已经在接待了,这里不用你。”田四海答道。

“啥,不用我。上头有人来不都我接待的吗,这回咋不通知呢。”黄德全奇怪道,“我去看看。”

“人家汪主任是邓队长的大舅子,有事好说话,我劝你还是别凑上去了。”田四海瞥他一眼,轻飘飘说道。

“这叫什么话!”黄德全气道,“你干啥去?”

“钱忠良家不是养了条狐狸,正好杀了给县里下来的人添个菜。”田四海笑嘻嘻说完,大步走了。

“那是人家养的,怎么主意打到人家头上去了。”黄德全唉唉了两声没拦住,朝脚下吐了口唾沫,愤愤骂了句,“你们就造孽吧,我看你们能乐到什么时候!”

他一跺脚转身就回,得了,也不去讨个没趣了,上头又没下达正式文件通知,他就当作不知道。

“忠良,在家呢?”

田四海在院门口整了整中山装,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个笑,跨进院来招呼道。

钱忠良正坐在纪五元旁边搓玉米粒,同时看着他做假肢,抬头一见他,有些疑惑,“田四海,你来,是有事吗?”

田四海并不是那种喜欢窜门的人,平时不是下地就是去队里办公室,一心想得个小官儿当当,跟钱忠良并不是一路人,所以见他过来还真吃了一惊。

“不是今儿有县里的干事下来视察嘛,这也快到饭点了,邓队长就想着,想着……”他有些吞吐。

钱忠良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瞧上自家后院的小猪崽了,虽说也能宰了,可,可这是自家的呀,等着过年杀猪菜呢。

纪五元也停了手,朝田四海望去。

“就是,你家不是养着一只狐狸嘛,这大小,也可以杀了,现在队里没什么肉菜,要是能添个肉菜,给干事们留个好印象,对我们钱营村也好不是。”他说完,干干笑了下。

钱忠良皱起眉头,定定看了他一会,“不成,这是我女儿养的,舍不得。”

纪五元又低下头去,用小刀细细削着假肢。

“狐狸跟狗一样,养了不就为了吃吗,你瞧瞧我们村,狗都吃绝了。再说讨好了上头,好处多得是。”田四海解释两句劝说。

“哪个要吃我的狐狸!谁!你吗!谁敢,我跟他拼命!”

正在钱根兴屋里跟高玉蝉背医经的钱雪冲了出来,捡起一根木柴指着田四海,大声喝道。

纪五元眨了下眼睛,一边嘴角轻轻掀起,这小丫头,越来越对他胃口了。

“阿雪啊,四海叔也没办法,上头下的命令。”田四海目光一转,正见小狐狸从堂屋门口探头出来,脚步一动,也不待答应,直接动手。

“你敢!”钱雪挥着木柴就上了。

田四海脚步一转,轻易闪过钱雪,一把朝狐狸抓去。

狐狸背脊一弓,往后一跳就闪开了。

“哈哈,你别想抓住它。”钱雪大笑。

田四海瞪她一眼,直接撵着狐狸就追了过去,无情道:“对不住了,这是队里下的命令。”

钱忠良和纪五元同时站起了身,纪五元把一旁的拐杖递给了他,“别急,他不敢伤人。”

“你,可恶!”钱雪意识到不对了,这是来真的。她抓着棍子就跟了过去,同时大声叫道,“小狸,快逃,别让他抓住。”

小狐狸从堂屋逃进了后院,而田四海也追了过去。钱家后院并不大,不多时小狐狸就被田四海逼到了角落里,马上就要被他抓住。

钱雪大急,挥着棍子就朝田四海后背打去,打死你个讨人厌的东西,“爸,快来帮忙,小狸是我的,谁都不许抢走。”

纪五元快了一步踏进后院,两步赶前,一巴掌拍到田四海肩头,与此同时,田四海也抓住了小狐狸。

小狸被他拎着颈皮,呜呜直叫。

“还我,还我的小狸。”钱雪扑上去就抢。

田四海把小狐狸往怀中一抱,一个侧转想甩开纪五元的手,却没能成功,被他一手伸来,抓住了小狐狸的前腿。

两人成了拉锯之势。

“放手。”纪五元道。

田四海一手撑地,慢慢起身,目光沉沉望住他,一字一顿说道:“这是队长的命令,你要抗命吗?”

纪五元眉眼微动,手上却不松。

一时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