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领着白芍白芨一块过去秋姨的宅子,玉珠从马车里挑开帘子朝外看,见到一个挺富态的男子拍着秋姨家的大门,仔细辨认一眼,那男子她也是认识的,秋姨的前夫陈大廉。

玉珠让车夫在路边停下,领着两个丫鬟跳下马车,走近陈大廉也发现了她们,他是认识玉珠的,晓得这是勇毅伯府的小县君,早先二娘被抓就是去求了这位小县君,看样子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好惹的。

陈大廉躬身,“小人见过县君,给县君大人请安。”

玉珠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心里头知道这人肯定是晓得秋姨就是姜家那位会花丝镶嵌手艺的人,玉兰这笨丫头,当初把二娘的消息透给田月桐的,只怕田月桐把这事跟家里人说过,最后给陈大廉晓得了。

陈大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玉珠板着小脸,“你来一个妇道人家门前闹事儿,小心报官抓了你去。”

陈大廉不啃声,却也不离开,缩着身子站在角落里。

白芨上门去敲门,敲了半晌没人来开,她喊了声,“五婆,是我们家主子来了。”

声音刚落,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婆子脸,婆子笑嘻嘻的说,“原是来县君来了,老奴还以为又是那想遭天谴的在敲门呢,县君快快进来。”婆子瞟了眼缩在门口的富态男子,呸了一声,“你这该遭天谴的还不赶紧滚,我们家太太可不会见你的。”

玉珠三人进了大门,老婆子啪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回头跟玉珠道,“县君别介意,老奴只是不先给那人进来,方才他一直在外头喊,老奴还以为是他这才怠慢了县君。”

“没事儿。”玉珠不在意,“那人这几日天天来?”

老婆子在前面引路,“可不是,自从晓得我们家太太是谁后,天天来敲门,第一天老奴还不晓得他是谁,把人给放了进来,太太跟他吵了一架,让他滚,结果这人说想见见女儿,老奴这才晓得他是谁,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当初和离的那么痛快,现在见太太富贵了,又凑了过来,忒不要脸。”

这位五婆原先是秋二娘以前那个小宅子旁的邻里,家里头儿子得痨病死了,儿媳泼辣,不愿照顾她,把老婆子从家里头赶了出来,被二娘收留,一直留到现在,平日就是守门,甚好吃的好喝的也不缺她,一个月还有月钱,也算是舒服。

老婆子也知道二娘的事情,很心疼二娘,对她也是忠心。

“秋姨没事吧?”

老婆子回道,“县君别担心,太太没事的。”人呐,只要一旦真正的放下,就再也不会心软。

二娘正在房中忙着做首饰,打扰不得,玉珠在西次间休息小会儿。月娥姐姐也不在,她性子贪玩,除了跟着母亲学做首饰,其余时候总爱出去溜达,不愿拘在家中。

过了一个多时辰,二娘才从房里出来,听丫鬟说县君来了,过去一看,玉珠刚睡醒,睡眼惺忪的,秋二娘挨着她坐下笑着说,“给蓉姐儿的东西我都做好了,一会儿让丫鬟拿过来,正好前些日子你娘拿了块金丝红翡的原石过来,让我给你做套翡翠头面,也都做好了。姑娘家年纪渐长,也要开始准备些上好的头面,绿翡怕你压不住,红翡比较衬你。”

玉珠跟她二娘撒娇,“谢谢秋姨。”又问,“秋姨,那个陈大廉没敢欺负你吧?我来时看见他正在使劲敲门。”

秋二娘嗤笑出声,“他哪儿敢,就是胡搅蛮缠的。”

“他来是想做什么,怎么有脸来找秋姨。”玉珠愤愤,“要我说他还敢胡搅蛮缠就该直接报官抓了他,这样总来敲门成什么样。”

二娘叹气,“我也是这般想的,可又想着闹去官府,该满上京都晓得,我怕对月娥不好,这才一直忍着他,现在看来,是该想个法子出来。姣姣是不知,他这人还真是连脸皮子都不要的,第一日上门我不知是他,被五婆放了进来,跪下跟我求饶,说他做错……”

想起陈大廉满脸眼泪哭着说做错的样子,秋二娘心里头反不住犯恶心,跟他说,“你不必跟我道歉,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大廉哭道,“二娘,都是我的错,可月娥总归是我的孩子,孩子没个爹怎么成,就算你不原谅我,也要让月娥认下我这个爹,以后有人欺负你们娘两,我也好来帮忙的。”

二娘道,“陈大廉,你有点廉耻之心,月娥早就不认你的,你现在过来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二娘并不知陈大廉已经晓得她会花丝镶嵌的手艺,还琢磨他怎么上门,说道后面,他始终要认下月娥,二娘心里头这才察觉不对劲,问他,“你是不是晓得我是谁了?”

陈大廉立刻说,“没有。”

二娘问的这般隐晦,若真不知,哪里会这样回答,立刻晓得他是知道了。再一琢磨,他死活要认下月娥也好理解,怕是知道自己肯定会把花丝镶嵌手艺还给月娥,月娥要是认下他,对他只有利处。

秋二娘气愤不已,赶他走,他厚着脸皮非要见月娥,正好月娥回来,看见他就过去护在二娘身边,“你来做什么?又想欺负我娘?”

陈大廉激动道,“月娥,我是你爹,我,我不是来欺负你娘的,爹知道以前都是爹的错,现在我只是想好好弥补你们。”

陈月娥板着小脸,“那你和离,不要跟那边来往,过来娶了我娘,我们三一块够日子?”

“这……”陈大廉神色僵住,“月娥,爹,爹是有苦衷的。”

小姑娘就冷笑起来,“有什么苦衷,以前嫌穷不要我们娘两,现在我跟娘有钱了,再也苦不到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为了照顾我们,还不是贪图娘的手艺,想认下我,日后让我去给你们做工,别做白日梦了,我不会认你的,有本事你就去官府告!”

小丫头这几年不再唯唯诺诺,性子强硬不少。

那日陈大廉被她们娘两奚落一通,面红耳赤的离开。母女两人还以为他知道羞耻,不会在上门,谁知次日又来敲门,随后几日都是如此,嘴上说着要月娥认祖归宗,见娘两不为所动,竟提出把田月桐送来,一块跟秋二娘学做首饰。

这话就是可以理解成,陈大廉想要妻子娘家哥哥的女儿田月桐跟着秋二娘一起学习花丝镶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花丝镶嵌。

秋二娘给气的,当下把人撵出去,下次再敲门,怎么都不让五婆应。

玉珠听完也是惊讶的很,这人可真是脸都不要的,这样的要求怎么开的口,只怕田家人没少在后面出主意,玉珠道,“秋姨,你小心些,他们想要的只是花丝镶嵌的手艺,他们知道你不肯教那田家小姑娘,只怕会把主意打在月娥身上。”

二娘皱眉,“姣姣的意思是?”

玉珠由着白芍白芨给她穿衣梳妆,继续道,“月娥姐到底是他的孩子,要是告去官府,他执意领走月娥姐也是可以的。不管如何,总要小心些,他真去官府告,伯府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秋娘也让月娥姐最近注意些,就怕他们使出什么昏招。”

不怪玉珠瞎操心,秋姨和月娥姐孤儿寡母的,事情宣扬出去,打她们主意的怕是不少。而且这时代和离,孩子必定会跟着男方,从来没有跟着女方一说,除非男方不要孩子。

玉珠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她们一个世家想要对付陈大廉这样的商户很是很容易的,自古不与官斗,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道理,她想陈大廉应该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逼着女儿认他的。

总是让秋姨谨慎一下还是好的。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玉珠见时辰不早,抱着匣子回去伯府。

她刚离开,月娥也归了家,见二娘神色沉沉,月娥道,“娘,你怎么?是不是那人又来了?”她柳眉一竖,露出凶巴巴的模样,“娘,下次我在家里陪你,他要是还敢来,我拿了扫帚赶他走。”

秋二娘摇摇头,握住女儿的手拉她坐下,“你都快十四了,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的,刚才是你玉珠妹妹来过,她同我说的一些话,我想想的确是,陈大廉知道我们会花丝镶嵌的手艺,明面上他不敢怎么样,就怕背地里使什么手段迫挟你,娘总是不放心。”

陈月娥不以为然,“娘别担心,他能干什么,我都这般大,不是他随随便便哄骗走的,就算告去官府,让我跟了他,我自己跑过来总成,官府的人还能日日捉我去?”她说的的确是对的,就算陈大廉告去官府,孩子都大了,跟了他想回母亲这边官府的人又阻拦不了。

秋二娘摇摇头,“娘心里总不安稳,这段日子你莫要瞎跑,好好待在家中,你花丝镶嵌学的差不多,多多练习就成,你年纪大了,娘也该你给物色物色,找个夫家了。”

“娘,我还小呢,还不到十四,我可不嫁人。”陈月娥笑道。

二娘笑笑不语。

玉珠抱着两匣子的东西回去伯府,特意献宝一样把二娘给蓉姐儿做的那些小金锁,小项圈送去大房,郑绣绣跟林氏瞧着喜欢极了,郑绣绣笑道,“多谢姣姣,这些东西实在太精致,蓉姐儿是有福了。”

蓉姐儿才生下来瘦的跟猴儿一样,这一个月乳娘喂养的好,她也肯吃,蹭蹭蹭的就肉乎起来。

这会儿蓉姐儿还在睡觉,裹着小夹袄的小团子趴在床上睡成一团儿,玉珠稀罕的香了她一口,又坐回去听林氏和郑绣绣商量着办满月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