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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说辞,但是我旧伤发作,不宜赶路。”

“俞仲尧。”她敛目看着他容颜。

“嗯?”

她笑着低下头去,吻了吻他的唇,“我真是喜欢死你了。”堂堂的俞仲尧,称病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儿,称病为着拖延行程是寻常人想都想不到的。而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母亲好生将养。

俞仲尧顺势勾低她,“我做什么了你就这么喜欢我?小花痴。”

“……”她心想,花痴就花痴吧,在他面前犯傻,不是一次两次,由着他揶揄好了。

俞仲尧侧身躺回原位,也没忘记把她勾到怀里。

“嗯……”她被他炙热的亲吻弄得要喘不过气了。

俞仲尧将她安置到自己身上,“你能不能开恩一次,出点儿力?”

“……”章洛扬把脸埋在他肩头,双臂用力勾住他肩颈,“不。我休克了,动不了。”

俞仲尧轻声笑起来,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她两下,“你这个小懒虫。”

章洛扬不吭声,先一步把自己当成休克状态了。

俞仲尧的手慢吞吞往她肋间移去,“你可别后悔。”

章洛扬怕痒,真是绷不住了,一面笑,一面往一旁逃去。

俞仲尧怎么肯放开,双臂收紧,把她禁锢在怀中,清朗的笑声回旋在室内。

**

随着付程鹏入土为安,付家没落,付淸宇携妻子搬出宅邸。并没去付程鹏指定的住处,而是搬去了大奶奶私下命人置办的一个三进宅院,离繁华之处很近。

付大奶奶搬到新居之后,不等俞南烟上门诊脉,便命人相请。

俞南烟见到她,心里略路有些不安,“早知道付家老爷会这般行事,我就不劝你说服大爷了。”

付大奶奶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件事与你无关。便是我不曾说服大爷,我那个公公一定还是这般行事。他们父子不合,这些年都是如此。大爷心里也比谁都清楚。再说了,事在人为,你只是提醒我见机行事,要说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也是我们过于急切,才使得我公公忽然暴怒,决绝行事。”

俞南烟笑了笑,将手里的几幅药放到桌上,“我从俞宅拿了些在风溪很少见的药材,滋补有奇效,你要是放心的话,不妨试试。”

“看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不信谁我也信你。”付大奶奶拍拍身侧,“快坐下说话。”

俞南烟笑着坐过去,打量着室内陈设,“咦,是我嫂嫂铺子里的桌椅箱柜呢。”

“是啊。”付大奶奶笑道,“大爷亲自过去挑选的,还跟掌柜的定了一个架子床,过些日子就做好了。”

不难看出,付淸宇经此事之后,并没迁怒别人。不然,哪里肯光顾属于俞宅的铺子。

付大奶奶适时地道:“他以往与我公公争产业,不过是赌一口气。眼下人不在了,他也颇有些厌倦。跟我说过了,往后悉心打理着手里这点儿产业,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清净日子,比什么都好。”

俞南烟真的放下心来,“这样最好不过。”她偶尔真的担心付淸宇会设法与以谢家为首的三家人周旋,试图拿回付家的产业。若是那样,必定寡不敌众,时日愈发潦倒,甚至会被人扣稳不孝的大帽子。

辞了付大奶奶,俞南烟去看了看付玥。

付玥也是刚搬进新居,正忙着看铺子的账目,对俞南烟笑道:“给我的铺子都算是老字号了,进项不是最多,却是旱涝保收。”语气里有庆幸,更多的却是苦涩。

的确,付程鹏临死之前,为这个冷落多年的女儿考虑得很是周到长远。假如以前肯对付玥多一点点的关心,该多好。做父亲的兴许会得到这个女儿的尊敬、孝顺,做女儿的不会有这一世的缺憾。

俞南烟岔开话题,“你名下是不是有一间绣品铺子?嫂嫂昨日问了我一句,说她过几日给你送来一些花样子,你让绣娘照着花样子绣,看看有没有行情,有的话日后多多益善,没有的话……”

“怎么会没有行情?”付玥感激地笑道,“你嫂嫂身上穿的,手里手帕子,好多人一看就喜欢,只是不敢去问她讨要花样子。”

“那些都是姜老板给她做的,母女两个都是一手好针线,全不似我,真是一窍不通。既然如此,我就更放心了。”俞南烟叮嘱道,“得了空只管去找我们说说话,不要总等着我来找你。”

“一定。”

在付家,几年来一直暗中照顾帮衬俞南烟的,就是付淸宇夫妇和付玥这三个人。眼下他们都放下了过往的阴霾,是她最乐得见到的,并且打定主意,在离开之前,尽力多给他们留下一些长久受益的东西。

但是同样的,俞南烟对风溪这个地方也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她在这里行医几年,是这方水土里的人给了她莫大的尊重、认可。给一个人一些好处,不难办,给一个地方一些世代受益的东西,却很难。

偶尔站在街头,她看着街景,看着居民们给自己的朴实善良的笑容,总会心生感伤。

章洛扬拉着母亲出门散心的时候,母女两个凑巧看到过神色怅然的俞南烟,对她的心境不难想见。

“帮南烟想想法子,做点儿什么事才好。”章洛扬说道。

“是该如此,我们好好儿琢磨一番,尽力帮她。”姜氏笑道,“我这些年攒了不少积蓄,带走一部分就好,其余的都可以帮助南烟做点儿事。”

章洛扬想了想,点头笑道:“好啊,还有我铺子里赚到的银钱,到时也都拿出来。三爷只是让我有个事情做,不会在乎那点儿进项的。”

母女两个说定了,开始仔细斟酌做什么事才好。

俞仲尧问了几句,得知洛扬的心意,道:“交给我就是。”

章洛扬点头,之后却道:“你只管出主意就行,别的我和娘就能办。”

俞仲尧失笑,“一起做这件事吧。南烟是我们的妹妹,你怎么好意思把我择出去?”

她想想,还真是。

翌日,俞仲尧带着俞南烟游走在风溪街头,看到药铺就会停下来,进去看看。

俞南烟不解,“看这些做什么?药材都不齐全,是大夫太少的缘故,很多方子不能普及,开药铺的人只敢售卖众所周知的那些药材。我手里的药草,都是自己带着小厮去采摘回来的。”

“你不妨把手里那些医书推广开来,有心悬壶济世的人,看到之后就会慢慢摸索出门道。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三两个大夫可不行。再者说,大夫人数便是需要些年头才能增多,医书推行至一些百姓手里,他们寻常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就能到药铺让伙计照着方子抓药。”

俞南烟无奈,“说来说去,药铺里不是药材不齐全吗?”

俞仲尧拍拍妹妹的额头,“就要有药材齐全的药铺了。”

俞南烟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不由惊喜,“哥,你是说……”

“没错。”俞仲尧这才把姜氏、章洛扬的心思告诉妹妹,“一个本就是风溪人,你则得了这里百姓的爱戴,总不能毫无作为的离开。”

俞南烟笑着握住了哥哥的手,轻轻摇着,“你们真是太好了。”

回到俞宅,兄妹两个与母女两个说了,没人有异议。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风溪也有书局,只是制作的大多是诗书礼仪琴棋书画相关的书籍。医书在风溪从来是少见的珍品,谁手里有,也不愿意公之于众。

眼下,这局面自然要打破了。

俞仲尧和俞南烟把手里本就有的、近期搜集来的书籍,全部拿到书局照样做成新书。数目却不求多,每一册只做三百本。有心的自然会买回家中阅读,无心的人是大多数。要是弄得家家户户都有一本,反而会失了该有的价值,怕是得不到重视。

随后要着手的是开药铺,买个大的铺面不难,药材到时候集各家药铺所长,照价买回来就是——毕竟是想开一个药材最齐全的铺子,很多少见的药材就需要不少人手去采摘搜寻再处理,全部依靠人力的话,做成需要耗时太久,全无必要。

俞仲尧一方面是来赚钱的,另一方面则是来花钱的——不亏本的前提下,在风溪是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原则行事。说到底,回到大周还是要继续过日子,造福这里却把自己弄得拮据就没必要了。

大方面的事情都安排下来,便只剩了如何布置药铺这些细节。

章洛扬对室内室外陈设很了解,对大周药铺的情形却一无所知——完全没机会去。

俞仲尧却跟她正相反,常年居住的环境没留意过,对药铺里情形却很是熟稔,印象颇深——以往有一年,不但难以入眠,并且头疼不已,每日都因此烦躁,满心都是无名火。后来头疼得以缓解,不再每日发病,是京城一位名医救治的。

那位名医擅长以针灸治疗,但是到底出自民间,不愿意经常去宫中行走,怕开罪了太医院,饭碗都保不住。而那时俞仲尧经常留在御书房或养心殿,这方面也理解名医,便有意迁就,常亲自去名医的药铺。

去过几次之后,便觉得药铺里存放药材的箱箱柜柜制作得很是精致,常常一格一格拉开来细看。

日子久了,名医不再对他满心畏惧,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道:“你是一身的病痛,府里该常专门设个药房,存放一些常用的药材。”

俞仲尧对存放药材没兴致,倒是愿意弄个小药房,亲自布置,画了图,并且与阿行亲自做了药架、箱柜的模型。名医得知之后,笑不可支,才知道人家是把这事儿当做消磨时间的趣事来做了。

俞仲尧那会儿是想,这种药架就似个百宝箱,等南烟回家的时候,可以适度改善,专门给她做一个,存放各色她喜欢的小物件儿。

后来……后来就出了那么多事,不是到如今,他几乎已忘了彼时所思所想。

但是,所经历的事情都有好处,如今还是能因那一时的心思而让妹妹开心,并且益处深远。

随后多日,俞仲尧和阿行亲自挑选了木料,又在书房里添了一张偌大的长案,亲手制作药铺里所需之物的模型。

两个人经常是边谈论正事边打磨雕篆手里的木料,手里精巧的小刀很少离手。

章洛扬这才知道,俞仲尧最喜欢的是这种消遣。连翘则笑道:“往后回到京城您就知道了,三爷做了不少木雕,特别精致呢。”

“嗯,到时我可一定要开开眼界。”

章洛扬如今手里的事情不算少,铺子里的事一段日子之后也就得心应手了,得了空要给付玥尽量多画一些花样子,还要时不时替母亲去醉仙居看看——蒋轩被处置之后,姜氏选了两个心腹取而代之。她知道主仆之间相处多年之后,近乎半个亲人,自是也不会藏私,将所知一切全部相告,只盼着他们在母亲离开之后安度余生。

两个人千恩万谢之余,用心记下每一道菜肴糕点小吃的做法。

俞仲尧这边的人忙忙碌碌,孟滟堂的日子也很充实,常强拉着简西禾到田间看看,将所见所闻诉诸笔端,交给俞仲尧过目。俞仲尧看过之后,自然会让皇帝命人送来作物种子,来年便能让居民播种。

但这种事没有简西禾是不行的。简西禾不是不爱民的人,只是以前作为廉王的幕僚,没机会更没时间去关心百姓疾苦。

孟滟堂则是真的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四处走走便能心情愉悦,这也是他欣然接受俞仲尧给自己这个差事的缘故。

一次,简西禾道:“俞仲尧此行,方方面面留下来的,足以让百姓世代受益。”

“的确是。他是治国安民的奇才,我人前人后从不否认,只是始终不能认可他的杀戮、残酷。”孟滟堂笑了笑,“这次过来,是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需他一再狠绝行事。不然哪……这里的人往后享受着他给的好处,还不肯说他好。”

“这倒是。”

孟滟堂侧目凝视简西禾。

有一段日子了,简西禾一直都是对何事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你这是看开顿悟了,还是太消沉所致?”

“怎么说都行。”简西禾牵了牵唇角,“大抵是太过疲惫。”

孟滟堂心中已有某种预感,笑,“以往,我们在政务之余,算半个朋友。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只把你当兄弟,你该明白。不管你来日作何决定,别忘了这一点。这绝不是收买人心,那样是对你的辱没。”

“我明白。”

孟滟堂用力拍了拍简西禾的肩头,“不论前路如何,好好儿地活着。”

简西禾颔首一笑,“自然。”

**

进到腊月,沈云荞几乎每日都来找姜氏,要她给自己做饭菜。

因着沈云荞是女儿好姐妹的缘故,姜氏对她自然也是满心的疼爱,很乐意每日亲自下厨。

到了冬季,沈云荞总是想吃热气腾腾的饺子,每日都要提一次。

姜氏可不会像章洛扬一样纵着她,只是中午给她做一些,“每日吃一次已嫌多,不准每顿都吃同样的,对身体不好。”

沈云荞知道这是打心底为自己好,也就笑嘻嘻称是。

晚间沈云荞要回住处,姜氏便给她准备了一些面条、小馄饨,“冬日容易存放,回去后让厨房做给你吃。”

“好啊。”沈云荞撒娇,“饺子也是一样的……”

“不准。”姜氏笑着戳一戳她的额头,“饺子要过来吃,给你备下的话,岂不是要好几日见不到你。”

沈云荞自然知道这是推搪之词,听了却是特别受用,“您就是不肯给我做或是做了好多,我也会每日过来烦您的。洛扬这段日子忙,我就替她陪着您。”

“你们都是好孩子。”姜氏满眼欣慰的笑意,又问起她铺子里的情形,“生意怎样?”

“好得很呢。”沈云荞眉飞色舞的,“别家铺子都知道我手里有很多脂粉香料的秘方,私底下都来找我,要把成品和秘方买回去,跟我说定了,日后只有我和那一家能够售卖。反正我知道很多很多大周近几年来新出的胭脂水粉,自己的独门方子都用不上,索性就高价卖给他们,很赚了一笔银子。等到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再每一家赠送他们一些就是了。至于赚到的银子,等年底清算出总数,拿出一半来给洛扬,让她帮着三爷和南烟开药铺——你先跟她提一句,不准不要——方方面面都要用银子,数目可不小。再说我也特别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这段日子过得特别舒心,总不能赚完钱就一走了之。”

“好。”姜氏笑着应下,“我会告诉洛扬的。”

沈云荞到黄昏之际道辞,回了自己的住处。

进门时,天已擦黑,室内的灯光看起来暖意融融。

这样的氛围,给她一种从没享有过的家的感觉。

进门去换了身家常穿的小袄、棉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