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凋零的滋味并不好受,我终于发现其实我一直追逐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知道惜萱最终的目的就是杀了我,可我这次,却忽然不想再分出一个胜负了,既然早晚都要死,如果能让她开心而不悲伤的忘了我,也算我最后能为身边的人做些什么吧。

在惜萱进门的时候,我便听出了她的脚步声。我看到她手里的寒光,离我越来越近,我闭着眼睛等待着来自于她的制裁,似有一些最为纯净美好的东西,在我的心底慢慢蒸腾。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要到了最后才明白?

我等待的匕首的冰冷触感却迟迟没有降落下来,我睁开眼睛,她任命的把匕首丢在床边,难过的哭起来,比那天在壁柜里的声音,更悲伤。

她终究还是失败了。

“怎么?下不去手么?”我笑笑:“我来帮你好了。”

说着,我拾起床边的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下去。

“不要!”惜萱忙大喊着扑过来。

话一出口,惜萱自己都愣住了,她的心,早就不在她自己那里了。

“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是不是很可笑?”惜萱自嘲的笑笑。

“还好。”我把划伤的手腕背到身后。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什么恨你的资格。也许从你走到壁柜前面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恨你了。”惜萱顿了顿:“我知道我爹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我并不明白你和我爹有什么仇什么怨,可是不用想我也知道,定是我爹的野心又驱使着他办了错事。我知道那天你放了我们已经是一种恩赐,可你接下来做的事和我爹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再也给你想不到什么借口,于是我告诉自己,我必须复仇。”

“可是我出现在你面前那天,你买下了我所有的花,我看着你的眼睛,忽然又不忍心恨你了。我还是依计出现在茶楼,用你最在乎的天下作为诱饵,做说不清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单纯的想再见你一面。”惜萱擦了擦眼泪:“今天惊鸿说起你的病,我有完整的听到,我说不清是一种终于报了仇的快感,还是再也见不到你的难过。我不想做出选择,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做出选择。所以,我今天来杀你,而如果到了最后一刻,我还是不忍心杀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好好爱你。”

说到这里,惜萱故作轻松的站起来甩了甩头发:“我是真的低估了你呢,没想到从一开始你就看穿了我的计谋,恐怕我也没有机会再留在你身边了。那么,保重咯。”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你忍心杀我怎样?不忍心杀我又怎样?”说着,我举起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腕,血顺着伤口缓缓的流出来,滴落在地上,却像是盛开在春天的灿烂的粉色桃花。

惜萱捂着嘴后退着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你的血的颜色……”

我笑笑:“所以说,这个赌,我打或不打,都没有差别。”

惜萱拾起地上的匕首,放在手里掂量着,忽的,却说:“要死是么?好,我陪你!”

说罢,惜萱举着匕首就要刺入自己的心口。

“滚开!”我伸出右手,死死的握住惜萱刺下去的刀,感觉不到疼痛。

惜萱“铛”的一声扔了匕首,眼泉霎时喷涌而出。她终于意识到,原来,不仅仅是她爱我,我也一样爱她。

“我十二岁那年,你父亲为了得到我们占星族的宝物冰魄,杀了我们冷家上上下下所有人。我二十岁那年,为了报仇,杀了你父亲,和你家几个对我有威胁的下人,不知道,算不算扯平了。”我无力的笑笑。

惜萱没回答,冰冷的嘴唇贴上我的双唇。

惜萱倚在我的怀里问我:“如果我走了,你会一直撑到我回来吗?”

我笑笑:“不知道,也许会吧。”

“答应我,等我回来。”

“好。”我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惜萱已经离开了,同时,带走了子桓。

再次见到惜萱是在一个月之后,那时我已经虚弱的快要看不见东西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挨日子。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宁愿死,也不愿让人看见我这样的一面,可是我不能这样做,我答应了惜萱,等她回来。

惜萱回来的时候和子桓两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脸上全都是泥。我艰难的抬起手,想摸摸惜萱的脸问她去哪了怎么了?可她却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找到救你的办法了!

我根本就不相信,只是笑笑:“什么办法。”

“在云锦,有一种法术,叫殉难。可以把一个人的寿命转到另一个人身上,转走的阳寿,让受术者和承担者,都拥有二十年的寿命,二十年之后,会在同一时间死去。这种法术只有两个人会,一个是御华凌,另一个是剜月。御华凌这个人虽然冷酷,但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剜月,只要有钱,她一定愿意帮我们做这件事。”

惊鸿显得很高兴:“王,我们现在就出发。”

屋外,子桓问惜萱:“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个法术需要在承担者自愿的情况下呢?”

惜萱说:“那么他一定不会同意的。不要说还有二十年,就算是用他一天的生命,来交换我的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而此刻的我,已经因为极度虚弱,沉沉睡去。

到了云锦城,找到剜月之后,我的状态忽然间好了很多,惜萱很高兴,可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不过是大限将至之前的回光返照。

剜月打量着我,问道:“你们准备好了么?”

我还来不及回答,惜萱便说道:“准备好了。”

剜月漫不经心的说:“那就过来吧。”

惜萱冲我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我忽的明白了惜萱的用意:“惜萱!不行!”

惜萱笑了笑:“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二十年,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摇头:“那我宁愿去死。”

惜萱没回答我,径直向前走去。

“惜萱!快停下!”惊鸿猛地叫住惜萱。

因为,我已经在一旁运起了占星族中,最为残忍的*术,和我父亲自尽的法术,一模一样。

这个法术,子桓不认识,惜萱不认识,惊鸿却再熟悉不过。

惜萱苦笑:“你这又是何必呢?”

“够了。”一旁的剜月终于开了口:“占星师?”

“嗯。”我微微应了一声。

“果然,也只有占星师需要续命。”剜月自顾自的笑起来,扭曲的面容让人遍体生寒。

“你的功力怎样?”剜月问道。

我不屑于回答这个女人,惊鸿却已经代我做出了答复:“占星术和读心术称霸天下,精通剑术和暗杀术。”

果然,女人饶有趣味的笑笑:“看来你们还真的是爱的深啊,我可以指给你一条路。为我做事,我无限期的为你续命。”

“好。”我几乎没有迟疑,一口答应了剜月。

惜萱,只有苟延残喘,才有资格继续拥抱你。

当晚,惊鸿和子桓踏上了回庸赋的路。从此,一个是占星族的王,另一个是暗杀族的王。

而我和惜萱,则留在了剜月的宫殿,四周,是永恒的黑暗。

从那时到现在,我帮剜月做事,已经有上百个年头了。我早已记不清,我的手上沾过多少人的血,我不能有情感,只能有任务,一个接一个必须去完成的任务。

我只记得那一次,剜月要求我暗杀的对象,得知了我的行动,提前绑了惜萱做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