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没有白来,兴儿,我也有两句评语送你:爱君诗格有奇气,直追昌谷破樊篱。”贾宝玉也写了两句,秦可卿和王熙凤都不明白,兴儿却明白了,昌谷是指唐代诗人李贺,贾宝玉是在赞扬他。

“我还有两句: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贾宝玉收起了纸张:“明儿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上回我让人找你,谁知你不来了。”

“宝二爷谬赞了,奴才何以克当。”兴儿退了几步,心想:前面还好,后面牛鬼遗文悲李贺,我怎么听着像是在祭奠我啊,恐非吉兆。

等宴席将散了,秦可卿眼睛一亮,自是欢喜,兴儿还在一旁想着:贾宝玉的话是不能信的,他那是富家公子的口角,说了就忘了,那个贾芸找他几次不着,恐怕腿都走麻了。

殊不知宝玉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兴儿两句“秦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虽然宝玉不加注解,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南边来的林妹妹,宝玉也认为这两句不吉祥。

至于那天麝月被派来找他,兴儿更想不到,他正在出神的时候,王熙凤和贾宝玉都散了,也没看到王熙凤是何表情,秦可卿吩咐:“兴儿,你跟我到账房来,咱们算算会芳园的账本。”

“是。”兴儿躬身,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突,虽然他一向秉公办理,但小人居多,还是怕担心又有什么责罚,里面做事的时常要提心吊胆,是以暗自琢磨不已,一言不发地跟在秦可卿身后。

“怎么,是谁难为你了不成?”秦可卿见他面黄肌瘦,比之初时更显得憔悴,不禁有此一问。

“哪有,府上一切都好,小的感激还来不及。”兴儿随口敷衍塞责,并不是什么话,都能随意说出来的。

秦可卿妙目流转,自己思忖了半晌:“我才要说,你那个法子不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是你一则不是这里的家生子,二则又不是陪房奶妈的儿子。不是家生子,主子会认为你不够忠诚可靠,众人也见不得你得势。不是陪房奶妈儿女之流,也没有得势的规矩和前科。所以,我竟不能额外加恩你什么。”

“奶奶多虑了,那些不过是我的卑微见识,我也不敢仰仗府上作威作福,求个衣食无忧便足够了。到时候全凭奶奶开恩放出去,便是奴才的造化了。”兴儿道。

“你为什么一味想着要出去?”秦可卿沉吟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不成,况且,有些事情非奴才所愿,表面上虽是和和气气的,暗地里刀光剑影,终不如一个人过的好。”兴儿笑了笑,转移话题:“奶奶只知道其中的好,却不知天下事难全,奶奶跟小的看看便知。”

秦可卿跟了他到宁国府东边一处下房过道,站在墙角下,兴儿指了指里面,秦可卿会意点头,两人便一起偷听,连风吹桂花落下也不自觉。

“大老爷过生日,大节下岂有不乐呵的,那周管事是个傻帽,来来来。我这老婆子坐庄,大家压吧。”

这一个是贾蓉的奶妈,秦可卿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