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恶如仇的晴雯姑娘登时双眼喷火,气得两股战战,拿来帚子便打:“呸!贱.货!不要脸!不要脸!”

那多姑娘夫妇只在外围办事,并不时常出入内宅,身份自然比不上兴儿带人办事的管事之流。她们夫妇更无什么靠山,多诨虫有今天还是靠晴雯帮衬的,是以多姑娘躲开之后,也不发怒,跑到门口笑道:“哟!我这小表姑子脾气不是一般的大!你这男人,也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算了,奴家也不逗你们了!原是老太太房里的买办金文翔,托我传个话儿,叫你出门时等他一下。”多姑娘临走前,不忘了巧笑嫣然:“兴儿!等我噢!再会!”

兴儿傻乎乎的:什么金文翔,说不定是你的相好,唔!刚才好软啊……啊呸!不知多少人玩过的女人,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指不定有什么病呢!我才不入港,那样岂不是亏大了!

晴雯腮帮子气鼓鼓的,兴儿搓了搓手,很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姑舅表嫂是那种人!”

“你还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但凡是个好的,她会来招惹你!”晴雯不解气地戳了他一指头。

兴儿陪着笑脸,摸了摸她的耳坠:“好姑娘,都是我的不是,赶明儿我回来,给你买个猫儿眼、紫金、璎珞,她给你提鞋都不配!”

晴雯气乐了:“好啊!好啊!说归说,别这么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笑话!”

“我真要走了。”兴儿一本正经。

晴雯听他说得郑重其事,才拉下脸来,红着眼圈:“兴儿,你可千万要回来,不要丢下我不管,不然,我咒你一辈子。”

兴儿哑口无言,长此以往,他自觉或者不自觉也把自己当成了奴才,成日家受苦受累的生活像一个牢笼,偶尔也想过,一出去,永远不要回来了该多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可是,一旦面对在这儿熟悉的人,却发现是如此的放不下,晴雯的磨牙、焦大的唠叨、赖升的狡猾、秦可卿以及尤氏的宽容……对啊,要是一走了之,晴雯怎么办呢。

“不会的,不会的……”兴儿语无伦次,不知不觉抱住了晴雯,闻着她脖颈上的几丝处子幽香。

晴雯不喜欢拉拉扯扯,却又不是扭捏作态的一般闺阁女子,她没有什么道学味,便是兴儿去做了强盗,她恐怕也是愿意跟着去的。她身上虽然有黛玉的影子,但晴雯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晴雯,她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懂什么叫做体贴,不会拉帮结派,也坚决不过问兴儿和王熙凤的事情。然而这个样子存在着的、活着的她,反而是晴雯人性之中不可替代的真、善、美。

不管她动起任何一种情绪来,皆义无反顾,无怨无悔。没有任何的奸诈、机变和虚伪,这是兴儿之所爱,亦是晴雯之所幸。

是以晴雯只是身子微微僵硬,便任由他抚摸着几缕青丝,须臾一个低下头,一个抬起头,兴儿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四目相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