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拿调兵手谕从大内调了一批侍卫出来,赶到宗人府的夹道时,突然碰见吴恩也带了一批军队出来,铠甲鲜明,吴恩如今已经继任神兵卫指挥使,看见周兴,上来打招呼道:“周制台,什么时候回京的?也不跟我说一声。你我多少年的交情了!这是……去哪儿办事?”

吴恩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几十年前在葫芦庙安分守己的小和尚模样,周兴停住了脚步:“吴指挥,可巧了,我前儿才奉旨进京,不曾知会京中老友,吴指挥、仇都尉、冯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他两位老人家还好吗?代我问候一声,改天必定登门拜访。今儿奉了旨去八王爷府邸,指挥大人这是……”

“噢……”吴恩眼神变幻着,笑哈哈道:“仇都尉辞退了,但身子骨还好,冯将军还在吏部,我也是奉了旨,不过去的却是尚书大人家。”

“尚书大人?是哪一个尚书大人?”周兴暗暗心惊,吏部尚书冯唐?工部尚书贾政?还是户部尚书赵介亭?

“就是那个大司马!”吴恩拱拱手就和他道别,也是边走边心惊,周兴竟然是奉旨查抄忠顺亲王府邸?不得了啊,周兴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还是很重,看来以后得加深交情了,因为楚历也看重他,正所谓能者多劳了。

大司马?朝廷只有一个大司马,那就是兵部尚书贾雨村,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贾雨村对待吴恩,是恩将仇报,他恐怕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有人来报仇了?贾雨村还认识这个小和尚吗?唉……都是被体制腐蚀了的人啊!也不知道贾雨村犯了什么罪……周兴突然回头道:“吴指挥请留步,我不知贾雨村犯了什么罪,就想请大人网开一面,他家的夫人娇杏,曾经于我有恩,不知能否留下她性命?”

吴恩心里非常好笑,周兴名震天下,他喜欢有夫之妇也被人疯传,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秘而不宣,心知肚明,吴恩便以为他又打起了托良家妇女下水的主意,于你有恩?你怎么总是认识别人的老婆啊?吴恩想笑而又不能笑出来,崩着脸道:“周制台放心,我不过奉旨抄家,贾雨村的夫人绝对没有性命之忧,制台大人若是感兴趣,今晚可以去教坊司会会,我保管你是第一个……”

周兴无语了!这什么跟什么啊!他不过是想起了香菱,知会一下罢了,毕竟娇杏也算无辜的,但是算了,瞧瞧这些人!什么龌龊思想!他干咳几声,转身走了,直到了西华门那边,周兴才问身边的侍卫:“你们知道大司马犯了什么罪吗?”

一名侍卫吞吞吐吐道:“大人,我等也只是道听途说,据说山东那边有一个县丞是大司马的人,按理县丞不过是小小的八品官,但这个县丞了不得,在山东道台衙门钻空子,贪污了二十万两,回到历城好吃好喝的,有一天无意中醉酒,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的换帖朋友,还是拜把子的兄弟,此人是山东兵营的一个兵痞子,官至参将,人称王协台。王协台早就看到了山东部院贴出来的赏金,他也想发大财,于是又告发了那个县丞,那个县丞孝敬了贾雨村五万两。这个还是小的,都察院又有人查出,兵部武选司贪墨逾越十万两,兵部武库司的还更多,你说这其中没有贾雨村的份吗?墙倒众人推,刑部尚书再告了他一状、大理寺插一脚、吴指挥的探子再告密,他有九条命也没有了。这些虽然是听说的,但是贾雨村自从伴上了八王爷,行事便有些张狂……还是周大人您老会行事,再怎么也不过分逾越,又有滔天的功劳在……”

“功劳再大,也不能封侯啊……罢了,罢了。”周兴长叹一声,旋即闭口不言,侍卫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忠顺亲王府。

周兴带兵包围了偌大的府邸,在堂屋请了圣旨,旋即开始了一场鸡飞狗跳的抄家,他在屋内陪着楚翼,楚翼正襟危坐,丝毫不见慌乱之色,仰天大笑道:“周兴!竟然是你!自从兵变失败,本王已经猜到了结局,却没有猜到是你带的头!”

“八王爷!得罪了!卑职不过奉旨行事。”周兴淡淡道,自己若无其事地摆着棋子,前段时间不用说发生了一场宫廷政变,主角便是楚翼、楚我、楚唐、楚时、杨时,可惜失败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本王知道,你是一代良臣,但你就不怕,将来有一天,今日之局面,降临到你头上么?”楚翼沉稳道:“我虽然输了,但是我赢了人心,人言可畏,他楚天阔不过一代暴君,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后世的史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节哀顺变。”周兴对他的挑拨无动于衷,仪门外传来王妃、侧妃们哭天喊地的声音,还有和官兵抢嫁妆的叫骂声,使人十分心烦意乱。

听说八王爷的王妃是一位贵戚,身份十分尊贵,并且自以为是,时常压着王爷,只是想不到,临死之前,楚翼会分给她们那么多钱,并且早已经遣散了好多重要之人,这后路,安排得很好啊,想必他也能入土为安了。

……

崇文门外,广升客栈。

周兴上了二楼,点了一桌酒菜,独自一人饮着,此时日影西斜,夕阳如红苹果一般挂在西山那边,映射得京城如梦如幻,紫禁城也仿佛在幻影里,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有一个年轻人上了酒楼。

那年轻人正是河南乡试解元刘敏言,他进京参加会试殿试后,考中一甲第二名榜眼,赐进士及第,留用宝亲王楚历身边为伴读,一见周兴便参拜:“学生刘敏言拜见督宪大人。”

“我无官服,你不必以官礼见我,而且我也不是你的恩师。说来是我有求于你,因暂时找不到贾兰,才来见你的。”周兴道。

刘敏言道:“那就算晚生厚着脸皮认老师罢,老师威名传播四海,无人不敬,找到晚生,那是晚生的荣幸,贾兰还任监察御史,与晚生也常有来往,老师有事请说,晚生定然万死不辞。”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兴递了一封信给他:“贤德妃死因不明,我已经决定辞官归隐,贾府失去了最后倚仗,四大家族名存实亡,此乃定数,无人可以久盛不衰。虽然贾赦之罪不可免,但贾政怕是罪不至死,你跟宝亲王说,我周兴为朝廷披肝沥血半生,最后愿望,哪怕贾赦贾政都是死罪,但贾府也有无辜之人,请他对无辜的人网开一面罢!成与不成,都不怕!”

“是!”刘敏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