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穿堂时,冯紫英小声道:“蒋玉菡此人,大人应该见过几回,可巧,他如今娶了一房,娶的正是宝二爷房里的大丫头花大姑娘,这姑娘,倒是个极贤惠、极聪明的。”

周兴点头不语,这是袭人的结局,无论好不好,但也不坏了罢,他反问道:“你和仇都尉的儿子仇仁,现如今还有过节吗?”

冯紫英不好意思道:“被家父教训了几次,再也不敢了,不过是小打小闹。我还没问你,送你的那个香菱姑娘满意么?还有,史家的千金小姐嫁的是卫若兰,卫家也是军功起家的,卫若兰也没考中,卫定国在西北殉国了,后来卫若兰一病死了。卫家的太太,倒是说史家姑娘克夫呢……”

周兴道:“那么史大姑娘怎么样了?”

“进去再说,别人都等急了。”冯紫英道。

……

堂屋之中,一见冯紫英引周兴进来,一场人齐齐站起拱手欢迎,蒋玉菡急忙吩咐袭人摆了水酒上来,点了蜡烛、香烟,众人围坐一团。

如今的贾宝玉没有了以往贵族公子的模样,脸色变得枯黄老练了些,贾宝玉敬酒道:“若不是别人说了,我还不知道姐夫回京了,也从不见到府上去看看,我却想念二姐姐得紧。”

“奉旨进京,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二姐便在西城太平仓胡同,你倒是可以去看她,我这时已经几年不见她们了。”周兴回敬了一杯:“再者是我身份敏感,不说帮你们一把,反而会害了你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过我对岳父和你父亲的些许作为,着实不满倒是是真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是一回事,他们自毁长城就让我极其失望了。我这回南下,有生之年,恐怕很难再回贵府了。”

贾宝玉被周兴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因为周兴威势极重,冯紫英、蒋玉菡等也不敢开口,周兴又放缓了语气道:“其实我不是怪你,你那时毕竟尚且在稚龄之间,你也只是受害者。你的心性固然是好的,不过把贾府之亡推在你身上,就不对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就算你那个时候苦读,中了进士,再为官,到头来还不是和我一样,说不定还不如我。甄宝玉和你走了相反的路,他是功成名就了,可他在闽浙备受压迫,若不是我暗中提携着,早就被杭州织造局坑死了。所以我不强求什么了,成也好,败也好,这才是‘是真名士自风流’、‘浓淡由他冰雪中’。”

“你说得对,就算我贾宝玉当初上进了,也不能挽救这一切,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以言者无二三!”贾宝玉举杯道:“我们几个一起敬你一杯,就姐夫来说,你无论成败,都无愧于你的名位!”

蒋玉菡道:“若是柳湘莲还在就好了,他的品性不错。”

“柳兄新婚燕尔,你们要请他,恐怕他也不愿意,薛蟠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柳湘莲就是见色忘友了。”周兴道。

众人一笑,蒋玉菡接着道:“周大人应该还有圣旨,这么匆忙离去,恐怕不妥。”

周兴摇了摇头:“我并不处于蒙鼓之中,朝野之事看得分明,一朝天子一朝臣,上面更替在即,当今动作频繁,我回来时就带了印玺,放在吏部,从此不会再穿官服,你们也不必叫我周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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