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氏瘫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里间仍在晃荡着的大红毛毡撒花帘子,目里一片死灰,心里亦是一片冰冷,犹如坠入冰窖。

罗根基站起身,缓步上前,弯身扶住仝之林,轻声道,“国公爷,快起来吧。”

仝之林扶着他的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面色绝望,他知道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已经失去了,女儿再想翻身已经很难了。

罗根基似是看透他心里的想法,低声劝道,“国公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仝之林蓦地抬头看看他,从他脸上看到一抹坚定与决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日后会有一番大作为。

仝氏听到他说话,露出凶狠的目光来,狠狠的盯着罗根基,尖利的声音虽然压抑着,却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罗根基,你充什么好人,当初若不是你作证,我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仝之林见她仍是不知悔改,到现在还不知道错在何处,若不是她心存害人之心又无容人之度,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狠狠的瞪一眼仝氏,警告道,“你若再不好好反省,都会被你害死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他扶着罗根基的手,转身朝门外走,经过宇文晔身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目里闪着一丝异样的亮光,冷声道,“晔哥儿,你,真是长大了。”

宇文晔只作没听懂其中含义,恭敬的躬了躬身子,淡声回道,“请祖父保重好身子。”

仝之林又转头看向黎言裳,只见她微垂着头,面上却是一片沉静,安安稳稳不言不语的站在哪儿,却让人不敢忽视她的存在。

好一个有心计的女子。

仝之林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去。

仝氏却似疯了一般,趴着扑过来,一把扯住余妈妈的衣服,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我?难道你的儿子你的女儿,你都不要了吗?你想让他们都生不如死吗?”

她尖细的指甲透过衣服扎进余妈妈肉里,余妈妈疼的咧了咧嘴,使劲推了一把仝氏,面上的惶恐早已荡然无存,“王妃,您只会拿了奴婢的儿女性命来威胁我替您办事,可您却不知道正是如此才让奴婢对您生出二心,奴婢时刻都要担心儿女的性命,奴婢情愿一死也要换他们的平安。”

仝氏呵呵低笑起来,笑声里包含了无数的嘲讽,她狠厉的目光转向黎言裳,“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好好,到底是你略胜一筹。”

她狠狠的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什么才叫做生,不,如,死。”

黎言裳暗暗松口气,淡淡的看了一眼仝氏,又淡淡的说道,“母亲,您今日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外头的客人媳妇自会好好招待的。”

她并不理会仝氏的反应,转过头对宇文晔道,“世子爷,前头还有客人,父亲这会子正陪着五姨娘,您过去瞧瞧吧。”

宇文晔点点头,两人并肩而去。

余妈妈从仝氏手里挣脱,一个咕噜爬起来追上黎言裳,唯唯诺诺的道,“世子妃……”

黎言裳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看她,然后又侧身看着宇文晔,“世子爷,我答应了余妈妈,送她一家子陪她回乡养老。”

宇文晔并无异议,点头道,“这事儿交给文正安去办吧。”

余妈妈大喜过望,趴在地上朝两人磕头,“奴婢多谢世子爷世子妃,世子妃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家人会记一辈子的。”

黎言裳声如叹息,低低的道,“出了这王府,就把一切都忘了吧,无需再记得谁。”

余妈妈愣了愣,心内不禁感慨万千,原以为只有主子们才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却不知婢子们更是如履薄冰,她每天都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恨不能早日离开这王府,可她也知道卖身为奴,这一辈子都休想再离开这里了。却不想竟然得来这样的一个机会,真的就能离开了。

她欣喜若狂之余,又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世子妃,请您多多保重。奴婢出了这王府,就会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忘记了。”

黎言裳摆摆手,“去吧。”

望着余妈妈欢喜离去的背影,她轻轻的叹了叹,“曾经日夜盼着要进王府过好日子,却不曾想到有一天也会因为要离开而欢欣雀跃。”

“你也是这样的心思么?”头顶上传来宇文晔低沉的声音。

黎言裳默默的转过头,叹道,“或许吧。”

她轻轻的抬起头,半仰着望着天空,散发着稀薄光芒的太阳被云层挡在了后头,此刻正悄悄的露出稍显苍白的半张脸,面无表情的望着这令人费解的世间。

宇文晔深深的看着她,见她半仰着的面上带着一丝虔诚,双目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她一袭长衫安静的站在太阳底下,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环里,仿若仙子般带着与世隔绝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