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很抱歉,你们不能带她走。”

“为什么?”光明圣使说着,瞥了文逸一眼。

“因为你们心术不正,心灵肮脏,我怎能将刘芒教给你们这些神棍?”莫降的语气,就像是在讽刺一个人贩。

“笑话。”光明圣使声音冰冷,“我是光明教主亲自封任,接受光明神神恩洗礼的光明圣使,奉光明神神旨,洗涤世间一切异端,我若心灵肮脏,怎会被光明神选中?”

莫降回应道:“你的心若是脏的,那便是脏的,任谁也洗不净它;你的心若是净的,那便是净的,任这世间一切也污不了——它脏净与否,并不是那狗屁教主说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了的!”

“殿下!这家伙目中无人,一再藐视教廷,出言不逊,再三侮辱光明神——殿下您可要擦亮慧眼,不能在跟在他身边啊。”光明圣使冲着刘芒说——但他也仅仅是说说罢了,之前他已见识过莫降的身手,也知道他自己绝非莫降的对手,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刘芒自己身上,若是刘芒自己做出了选择,这个家伙也无权干涉吧……

不等刘芒表态,莫降便紧接着说道:“你们这些人,当初对刘芒弃之如敝帚,嫌她碍事,便将她送到朝廷手里,靠出卖她来换得光明教廷一时的平安。如今天下形势变了,你们光明教徒想在这乱世中浑水摸鱼,忽然又想起了她的妙用,便想重新将她带回教廷!无用了便要抛弃,有价值了就要收回,这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莫降的一番话,让赤火的头埋的更低,也让彭莹石的面sè微变,不过他很快就用满脸的笑意将那一丝惊异遮掩了过去,笑着开口道:“这位施主,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正因为教主得知朝廷对圣女态度轻慢,也不重视光明教廷想与朝廷修好的诚意,随意的将圣女赐给了托克托,如此的作为,实在是伤了光明教廷的心。也正因为朝廷的诚意不够,圣女屡屡受到刁难,为了不让圣女继续受苦,教廷这才想将圣女迎回……”

“早干嘛去了?”莫降冷笑着问。

彭莹石也不生气,脸上仍堆积着笑容道:“我们之前也有所耳闻,那托克托是个礼贤下士的谦谦君子,对圣女极为恭敬,也屡次庇护圣女。所以教主便想着等托克托为相之后,借着托克托在朝中的地位,借着托克托与圣女的关系,与朝廷一起铸下两家修善的基石。可不曾想,托克托因罪遭贬,圣女在大都城内无人照应,后又被几位壮士救走,所以这才急忙派出圣徒圣使寻找圣女的下落……”

莫降踱着步子走到彭莹石的身前,冷冷的说:“你方才讲,你在光明教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sè——难道你这疯和尚不觉得,你这小角sè知道的内幕,有些太多了么?”

彭莹石面不改sè笑着回应道:“那是因为光明教主为人豁达宽容,从不对教众隐瞒些什么,而且我们行的都是光明磊落之事,也无需要隐瞒,是故贫僧知道的也就多了一些。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在光明普照的光明教廷,没有任何yin谋,也没有一点黑暗,更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哈哈哈哈!”莫降放肆的大声笑道:“‘你们行的都是光明磊落之事?光明教廷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恐怕是小爷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谎言了!你这疯和尚睁着眼说胡话,真该被佛祖一掌拍进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莫降说着,一把摘掉毡帽,用那双纯黑的眸子注视着彭莹石——现在他完全没必要隐藏自己的相貌,因为对方既然已经看到了刘芒与他们在一起,想必很容易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彭莹玉被对方如墨的眸子盯的难受,对方如墨的双眼,像两块即将燃起的火炭,可以烧熔世间一切黑幕,将黑幕后的真相曝露出来,彭莹玉心中发虚,仿佛已被对方看穿了一切。

只听莫降冷声说道:“光明教廷若没有yin谋的话,为何会如此大规模的招收信徒?甚至连骗人的江湖术士都用上了。光明教廷若是没有不可告人之目的,为何会允许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加入光明教?甚至连‘笑面佛彭莹石’和‘冷面无常邹普赢’都收至麾下。”

闻听对方念出了他的江湖名号,彭莹石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想不通的是:他的名号,只在神州的南部地区有所流传,而且远远没有达到闻名全国的程度,可这个从北方来的年轻人,却好像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彭莹石不知道的是,早在莫降跟随托克托南下平叛、驻扎在建康城之时,莫降便借着职务之便,将南方各个叛军的底细查了一个遍,其中就包括“以‘弥勒佛下生’为号召,带领众白莲教徒聚众叛乱的徐寿光、彭莹石、邹普赢等人”……

见到彭莹石第一眼时,莫降的脑中就浮现出了关于此人的情报,当他跃到高台之上,看清那光明圣使脸上所带的面具之后,便确定了两人的身份;同时,又结合这两人加入光明教,替光明教网络信徒的举动,莫降断定,光明教廷一定是想在这乱世中有所作为,他们也想在即将上演的“群雄逐鹿”大戏中分得一两个重要的角sè,也想在这黄金帝国的黄昏中留下一道身影,想在这段纷争的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由此,莫降推断,光明教廷现在之所以急着召回刘芒,原因有二,其一是借用“光明圣女”的名号,吸引百姓入教,壮大他们的实力;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光明教廷亟需一个圣洁的少女,为他们正名,借着“光明神在凡间的化身,至纯至真的光明圣女”的圣洁光芒,掩盖他们所犯下的罪行……

说简单一些,光明教廷明明是要在这乱世中做强盗,但却一定要立下“替天行道,斩邪留正”的牌坊——毫无疑问,这牌坊就是“光明圣女”,刘芒……

这时,只听光明圣使,也就是冷面无常邹普赢冷声说道:“既然你已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么也就该知道我们的理想。”

“很抱歉,我们不想知道。”文逸摇摇头道:“因为你们那些所谓的理想,都不过是遮掩内心肮脏与卑鄙的遮羞布罢了,即便说出来,也是自欺欺人,连你们自己都不会信。你们想要的,不过是在这乱世中称王称霸,从黄金一族手中争得权力,而后凭借那些权力,做与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无二致的事。”

文逸这一番话,直接表明了他们的立场,说明他们与彭莹石、邹普赢等人,绝非一丘之貉。

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且,文逸和莫降所追求的理想中,绝不允许这些打着“普度众生”的幌子欺世盗名、实则为满足一己之私利的yin谋家们得逞。

如果这些yin谋家们最后得到了天下,那么笼罩神州的yin霾,会继续遮蔽文明的光亮……

可以这样说,莫降与文逸的敌人,不只有黄金一族而已。

“你们这些自诩为华夏文明继承者的伪君子们,可以用你们的骄傲藐视我们这些凡人的理想,你们可以轻视那些在你们看来幼稚且自私的理想。”邹普赢忽然向刘芒这边走过来,一步一停,一字一顿的说道:“但你们绝不能小看我们决心!”

“是啊。”彭莹石也靠过来,站在邹普赢的身侧,笑着说道:“想笑就笑吧,趁你们还笑的出来。”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将圣女殿下接走!”邹普赢恶狠狠的说。

“那,你们就来抢吧。”莫降微笑着走过去,挡在邹、彭二人与刘芒之间。

张凛一句话也没说,握着虎头錾金枪站在了莫降的身侧。

“我们承认,不是你的对手。”邹普赢冷声说:“不过,这并不代表这世上无人可以降服尔等,并不代表,光明神的神罚不会降临!”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如一尊泥像般一动不动的赤火。

这个时候,赤火已经被邹普赢和彭莹石挡在了身后,他依然跪在地上,头埋的很低,却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殿下,您愿意跟我回到教廷么?”赤火沉闷的声音从邹、彭二人身后传来。

“我……”刘芒想了很久,却没能找到一个答案,她一向认为自己无限忠诚于光明神,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受到光明神的指引,然而今天,她却感受不到光明神的召唤,心中似乎有一股朦胧的情愫,将她与光明神之间的沟通彻底断绝,于是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在殿下极小的时候,也曾说过这样的话。”赤火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却满是柔情,“当时殿下面对‘赤爷爷与青爷爷哪一个更亲’的问题时,也曾犹豫不决,当时帮殿下做出决定的,是我们二人的拳头——今ri,就让属下再一次挥拳,为殿下决定吧!”

赤火忽然跳跃起来,宽大的黑sè法袍彻底张开,露出猩红sè的部分——原来,赤火所穿的法袍,并不是单调的黑sè,有热烈奔放的猩红,那红sè就藏在黑sè的褶皱之下,当法袍彻底展开,那火焰一般的颜sè也就暴露了出来。

赤火所穿的法袍很大,完全展开之后,黑红相间的条纹,已遮住了整个庙顶!

莫降抬头望去,只见赤火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悬在他的头顶,红黑相间的法袍,则是他的羽翼。

仍是看不到赤火的面容,只有一只红sè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赤火眼中那块红翳突然变大,蔓延至整个瞳孔,将那只眼睛,染成了狰狞的血红。

“神罚——火雨!!”赤火森然喝道。

数十条火蛇,自那双红黑相间的羽翼见钻了出来,以飞快的速度,飞流直下!

赤sè的流火,仿佛熔化的铁水,从黑白相间的法袍间倾泻而下,将庙顶与地面连接起来。

几乎在一瞬间,赤火便造就了一座赤sè的铁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