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黑右车,关于这个与自己有太多相似之处的男人,莫降心中其实很难把他当做自己的敌人。

虽然当年师尊曾对他说过——“徒儿,你要记得,那个人将是你一生的宿敌,无论在任何方面,你们两个只能做对手,却做不成兄弟。”但是,莫降却很难认同师尊的观点,或许是他桀骜难驯的xing格使然,他不允许他人凭一句话便为自己的命运定下基调,即便那人是他的师尊狂夫子也不行——莫降自己认为,他一生的宿敌,应该是托克托、老的沙之流,关于黑右车,虽然二人现在各为其主,甚至要彼此为敌,但莫降始终相信,二人最终面对的,一定是殊途同归的结局……

早在莫降加入诸子之盟之前,他就曾和这个同门师弟上演过太多次争斗,只不过当时是打着为各自师尊正名的幌子,实则是为了解决二人幼年时悬而未决的矛盾,一番争斗下来,莫降几乎从未赢过比他更认真、更较真的对方——久而久之,莫降也习惯在败在他的手里,久而久之,莫降对他对自己“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数落听的麻木了,对方也逐渐失去了与莫降比试较量的兴趣,所以二人的斗争渐渐停歇——后来师叔莫名失踪,带走了黑右车,莫降便再没见过对方,直到今ri,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拿着“杀虏”向自己刺来,莫降才意识到——当年一别,至今已过了整整五年,今ri重逢,往ri种种便在脑中闪现……

莫降并不打算当众挑明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他现在尚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效忠于黑将,不知道对方为黑将服务的目的——他同样不知道,对方今ri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是逢场作戏,还是要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

不过,莫降已经向对方悄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韩菲儿将那个鞋拔子丢给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而是默认了那就是自己要与黑右车对抗的兵刃,这虽然附和莫降爱胡闹的一贯xing格,同时也传递出了莫降要发出的讯息——“刺鞑不在我手,我今ri并不想与你做最后的了断……”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理解了自己的苦心,但莫降知道,在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之前,他仍旧会与黑右车保持着暂时的和平。

然而,维系二人和平关系的那脆弱的平衡很快被打破,木台南方,三五十骑从冲锋阵型里突出出来,已经将舞着长枪追赶的张凛甩在了后面——张凛的武艺高强,身体强悍,是个永远不知疲惫的杀戮机器,但他胯下的战马却不是,尤其是这匹战马之前还曾受到过惊吓,而且张凛每次出招,那战马便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在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当张凛将第十九名无名骑兵挑下战马之后,那匹战马终于在坚持不住,前蹄一软,口吐白沫向前栽倒。

张凛的反应很快,也及时的跳离了马背,但在他找到新的坐骑之前,一直奔行从未停歇过的骑兵军阵已经拉开了距离,随着这一小段距离的产生,骑兵们如芒在背的感觉顿时消减,有那么三五十骑甚至欢快的喊着号子冲出了阵型,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俯低身体向那些跪倒在地的百姓掠过去,百姓们仍未察觉到危险的逼近,低着头跪在那里,脖颈上的头颅,仿佛变成了沉甸甸的的麦穗,压弯了他们枯瘦的身躯,只等着有人来收割了……

张凛大喝一声,落地之前,用枪尖点击地面。

随着张凛的落下,韧xing极佳的枪杆被压成了弯弓的形状,“砰”的一声嘣响过后,张凛的身体,已像是离弦之箭般冲那渐奔渐远的骑兵军阵刺了过去……

黑右车对着这一番景象摇头,“白狼虽勇,但终究不过是个崇尚暴力的莽夫,而且是个分不清眼前形势的莽夫。”

骑兵距离百姓,还有三百步的距离。

“你这人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嘴巴太臭,总是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品头论足。”莫降冷笑着回应,“即便,他真的是莽夫,那又如何呢?他正用自己的努力,阻止着即将降临在百姓头上的杀戮,可是你呢,号称要推翻黄金一族的腐朽统治,给天下苍生以幸福!但是现在,数万苍生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你就在这里袖手旁观么?”

二百步的距离,战马上的骑士已经调整好了姿势。

“有些时候,牺牲是件好事。”黑右车的语气依然平淡,似是未将这些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这些人的死,会在朝廷和百姓之间种下仇恨的种子,虽然因为鲜血带来的恐惧,这些种子暂时不会发芽,但总有一天,当鲜血浇灌的大地足够肥沃,这些愤怒的种子将一齐发芽,拱破土地,将黄金一族建在神州大地上的王朝拱翻……”

一百步的距离,那些骑士似乎已经看到头颅纷飞的场景,眼中已显现出狰狞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