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的书房大抵是这楚国最为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了,与苏宅主厅回廊相连,却是曲折幽深,更有内湖相隔,虽说是一书房,却比宫里有些殿阁都要大些,自占了三进的小院子。

庭院里只一颗老银杏,放眼极是空旷,却也杜绝了刺客藏身的可能,却也挖了个池塘,塘中还置了一亭子,却也是四面通透的构造。

只书房那一间暖阁亮着灯,窗上映着人影烛影,苏岚叹了口气,对着书房门口静立的掌苏家护卫的苏南道:“去给爷弄几碗汤团来。”

苏南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惹得苏岚失笑,却听得书房里传出来一个极有威严的声音:“耽搁什么?”

苏岚一推门,便踏入暖阁,竟带了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苏峻见得苏岚,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苏岚刚要落座,便听得:“我可叫你坐下了?”

苏岚神色一颓,道:“祖父,我竟坐也坐不得了?这回我又哪里有失体统了?”

“可是你动的手?”

苏岚神色一动,嘴唇一碰,便要说话。

“你那些话就不必说了,只讲真话就是了。”

“不是。”苏岚的声音里压了几分笑意,眉目一挑,竟是一副颇不在意的神色。

“不是?”

“祖父叫我讲真话,我讲了,您却不信。焉能怪我?”

苏晋并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苏岚,两双如出一辙的凤眼,一犀利冷然,一满含笑意,却皆是勾起相似的弧度。

“坐吧。”

“爷爷不说,我大抵也猜得到。”苏岚自己拿起苏峻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怕他们都怀疑我为三爷出手,意图嫁祸给东边。”

“也不由得您也猜测,毕竟这事若真是东边,三爷得利最大。”苏岚喝了口水,“只东边也不会那么蠢,在此时出手,想来我们嫁祸东边,还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您的孙儿就这么蠢吗?”

“六瓣梨花是东宫徽记。”苏晋亦是紧锁眉头,“东宫如今被禁足,为何要下手伤人,还偏偏漏了这徽记出来。”

“我们知道这是东宫徽记。”苏岚淡淡一笑,“陛下也知道。”

苏峻闻得此言,也皱了眉,道:“你以为这是东宫自编自演。”

“爷爷以为呢?”

“无论是谁做的,陛下都不会算在东宫身上。”苏晋神色回复了一片严肃,“怕更要因此怜惜东宫,进而把他放出来。故而,这要是东宫以外之人所为,就蠢了些。”

苏岚不过点头微笑,道:“马上就要冬围了,只怕事端陡然而生。苏城兄弟二人,亦要随行吧。”

“苏家既然掺和了,就不必怕。”苏晋依旧是一派的深沉,“阿岚,你却也要收敛几分,苏家的人从来都是执棋的,不给人当棋子。”

“我确实试探了下东宫。”苏岚想了想道,“他身边的死士,比我想的多。而且李家手里的军队,大概也比我们知道的要多,这就有点麻烦了。”

“殿前兵马司有多少兵马?”

“九门,神策,京营,羽林四军皆是殿前兵马司,神策五千拱卫宫城由玄汐控制,我借高州控制了羽林,我手中现下三千可用,剩下两支也有万余人卫京畿和四州。”苏岚低低的说着,却猛地一顿,“爷爷何意?”

“指挥使是二品武官,倒也可以入阁了。”苏晋淡淡一笑,道,“张家人坐的有点长了,便拿他们开刀吧。京城握在他们手里,我睡不安稳。”

“爷爷,这位子?”便连苏峻也有几分急促。

“副指挥使是三品,侯爵在身的从三品骁骑大将军也不是不能接掌。至于指挥使,那就空着吧。”

“是明着还是暗着?”

“苏家家主便连光明正大的魄力都没有?”苏峻却是疏朗一笑,看向苏岚。

“全凭爷爷吩咐。”

“还要谢谢那位今晚布局的人,出手的目的不算,起码搅乱了这一池春水。”苏晋的神色倒是松了一些,竟也隐隐有了几分浅淡笑意。

苏岚垂下头饮茶,神色寡淡,眼光微微闪瞬。

离开书房时,天色已漆黑如墨,苏岚心里粗粗一算,大概已是凌晨四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