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匆匆与康熙别过后,若鵷便随尼塔哈出了宫。回府的路上,一向沉稳的大哥倒是颇有兴致的与她聊了不少闲话,若鵷心道,怕是南巡的事情,王府的人都还不知道吧。不知道倒好,万一他们要为自己讨什么公道,康熙心里定是护着太子的,罚与不罚都会让康熙对康亲王府的人心生芥蒂,而那时,自己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即便嫁人,也只有太子可嫁了;若是他们忌惮太子,不愿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也不过是让自己更寒心,两相尴尬罢了。

况且听说三哥进来颇为上进,才得了辅国将军一职,琬姨娘盼了这么些年,好容易盼到三哥回来,又怎的能让他们因为自个的事情而受到牵连。这种事情放在古代,若是摊开来,女方实在只有受屈的份儿,罢了,自个心里清楚没什么就是了。

萨克达氏仍旧不待见自个,若鵷只去王府同椿泰说了会话,便辞了椿泰的挽留,同尼塔哈去了他府上,想着明日出京直接从尼塔哈的府上走就是了,最是便宜。

午后,紫苏正在若鵷房里替若鵷查点着衣食用度可还有疏漏,外头来报,十三阿哥过府寻若鵷。若鵷交代了紫苏两句,同尼塔哈府上的下人一道到了正厅。

厅里头,十三阿哥在上座饮茶,尼塔哈则陪坐在一旁,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尼塔哈神色恭敬。

“若鵷给十三爷请安。”进了厅里,若鵷给十三阿哥行礼道。

十三阿哥让若鵷起来,而后尼塔哈会意道:“九妹,十三爷说是有事情寻你,带上个可心的丫头,事情办妥了就早些回来。”继而尼塔哈又转向十三阿哥道,“十三爷,卑职就先告退了。”

待十三阿哥示意,尼塔哈先退了出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竟是寻到这里来了?”尼塔哈一走,若鵷明显要随意多了。

“若鵷,四哥不大好,你……要不要随我去瞧瞧?”十三阿哥面色沉静。

一听见四贝勒的消息,若鵷的心漏跳一拍,面上颜色不改道:“昨日见时还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来,怎么才一日,就不大好了?可是病了?”

十三阿哥既未摇头也未点头,斟酌半晌,才开口道:“昨儿皇阿玛寻我,四哥独自同太子处议事,不知可是与此相关。昨日我本就见他神色不大对,问了四哥又什么都不肯说,今儿回府的早,四哥一进书房,就吩咐搬来大大小小十数坛酒,一杯接一杯,杯杯见底,就是我这样的酒量,也不敢这般灌酒。你也知道,四哥是极有节制的人,平时他饮酒不过三五杯,今日竟像没够一样,我同他说话他也不理,红着眼睛,也不像是醉了。我想着,怕也只有你能和他说说话儿了。”

去了太子那里之后就开始不对劲?可是太子同他说了什么?又或是他们太敏感了,不过是为了其他事情?若鵷心内惶惶,说不清的不安。

见若鵷神情有他,十三阿哥道:“昨日你与四哥……”

若鵷瞧了瞧十三阿哥,又烦躁地地上走来走去,终是站定,道:“昨日四爷让我不要多想,说他会想法子解决这事。”

“该是如此,若鵷,四哥既是如此说了,你且听他的就是。”十三颔首道。

若鵷却胡乱摇头道:“十三,你不了解……”收到十三阿哥询问的目光,若鵷挣扎许久,决定还是说出来为好,道,“我若说,我并未**于太子……”

若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十三阿哥的惊呼打断:“你说什么?!你没有……”

点点头,若鵷叹气:“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当日……”十三阿哥蹙眉,那日是他最先瞧见的,那血迹……

知道十三阿哥在顾虑个什么,若鵷道:“当日我神志不清,胡乱撕扯间扯掉了桌布,打碎了杯子,而我为了让自个清醒些,将杯子的碎片握在掌心儿里,单子上的血迹,便是如此弄上的。”说起这个,若鵷到底有些窘,脸色微微发红,怕十三阿哥仍存疑虑,若鵷道,“事后我曾悄悄寻了明白的人为我检查,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十三阿哥迟迟没动静,一回头,若鵷撞上十三阿哥的眸子,心里有些怔住,随即别开头,道:“这事,算上你,只三个人知道。”

“你怎的不同皇阿玛说?”十三阿哥急急道。

苦笑一声,若鵷道:“那时我为了将杜鹃要回来,不得不将此作为交换条件,可谁知,到底是没能保住杜鹃的性命。”

半晌,十三阿哥道:“那如今……”

若鵷长舒口气,道:“我如此急着去盛京,本是想着借此拖延些时日,心想着,日子久了,或许皇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你怎么不同四哥解释?”十三阿哥道。

“事关太子,稍有不慎,便是要治罪的。我不想将你们拖下水,只希望自个能够将事情解决,因而迟迟不敢同你们说。”若鵷垂头。

十三阿哥拍了拍若鵷的肩,道:“去同四哥说出来吧,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四哥就要垮了。”

他不会垮的,他坚定,有目标,有野心,他不会垮,不会为了一个自己垮下的。若是他为儿女私情垮下,就不会是雍正。但十三说得对,和他说出来吧,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应该告诉他,自己这样擅做主张,说不定会将事情搞砸,说出来有商有量的,或许会有更好的对策。

“你且等等,我回去换身旗装,这样过去有些失礼。”若鵷吱了一声,回了屋,正好瞧见紫苏手里拿着身淡粉绣大朵梨花的旗装正要装进箱中,便也没再费时间去开柜子,直接换了上,又拢了旗头,才带了紫苏一并去了前头。

书房外头,十三阿哥十几步外立住,轻声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劝劝四哥,你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

嘱咐紫苏留在外头,若鵷一个人推门而入。四贝勒的书房背阴,又紧闭门窗,虽是午后,屋里却也并不算亮堂。若鵷四下环顾,瞧见正坐在黄花梨圆桌边上自斟自酌的四贝勒。

轻轻走过去,几步之外若鵷立定,思量一路,此刻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四贝勒的面容虽净,却有着明显的疲惫,眼睑下有淡淡的阴影,双瞳更是布满血丝。

对于若鵷的到来,四贝勒恍若未觉,仍旧一杯一杯机械地饮着,直到一壶酒又见了底,四贝勒身形未动,却开了口,声音清冷:“昨儿与太子议事过后,闲谈中太子爷说起皇阿玛要将你赐婚与他,还说你从盛京回来,旨意就要下来了,可有此事?”

若鵷一怔,千防万防,却防不住太子的口,只得点点头,继而想起他并未瞧自个,轻轻道了声“是”。

“什么时候的事?”四贝勒一手扣在膝上,一手握拳搁在桌上道。

“南巡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同我说过了。”若鵷垂眼,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透不过气来一般。

“南巡?”四贝勒冷笑两声,道,“怪不得昨日我去寻你,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你也不肯松口,原竟是想好了去处。你敷衍我的时候,心里可是正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若鵷身子一颤,想要解释,可这却又是事实,只道:“这件事我确是瞒了你,可我只是想自己想法子解决。”

“你的法子就是等着明年从盛京回来,风风光光地嫁给太子?”四贝勒冷哼。

“我不是!”

“不是?你知道当太子得意地和我说,皇阿玛要替你赐婚,说他终于得到了你的时候,我有多惊愕,有多刺痛?!你是我的女人不是吗?可是我却从别的男人口中得知你要成亲了!”四贝勒冷笑着起身,丢下一句,“真是讽刺!”

若鵷胸口起伏,一手抓住四贝勒的一只手臂,道:“对,皇上是这样说过,我也应了,可是我若要真的急着嫁过去,何必要去盛京?何必要耽搁这好几个月?又何必来这里听你的冷嘲热讽?”

闻言四贝勒将头转向若鵷,眼神盯得若鵷直发毛,半晌他突然一边点头一边道:“你说得对,你是要去做太子妃的人,何必来这里听我的胡话?”一扬手,四贝勒的手臂从若鵷的手中挣脱。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又何必拧着说?我们好好儿说话不行吗?”若鵷瘪嘴。

“好好儿说话?昨日我与你好好说话,可你是怎么答复我的?你说再容你想想,你倒是要想些什么?想想如何敷衍我,如何欺瞒我?”四贝勒怒道。

“我不愿让你插手,只是不想让你因此得罪太子,没有别的意思,你若有疑问,我可以同你解释!”若鵷急急道。

“你说你不想早早嫁人拘束着,我应你;你说你不想叫旁人知道我们的事情,我连十三弟也迟迟没有言语;你说你想有间书房,三面环书,旋梯交错,我甚至连屋子都一早儿为你备下了,就等着成亲时给你个惊喜。可如今,你一声不响地应了别的男人的婚事,你还让我听你解释什么?!若鵷,”四贝勒近前两步,钳住若鵷的下巴,低低道,“别把我当傻子戏弄!”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委屈,泪水竟在不知觉间蓄满了眼眶,喉头哽着,若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才涩涩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四贝勒的手倏地收紧,又放开,一句话未语,大步向门口走去。

“四爷!胤禛!”眼看着四贝勒一步步离开的背影,若鵷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与太子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