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农眼眶一热,就似看到了昔年的小锦枫,“姑娘,要不是老朽看得见你的脸,定会以为你就是我家小姐。睍莼璩伤姑娘可是被陆督军带回来的?他是个善人,你只要顺着他,总会让你回去见父母的。”

“善人?”洛丽苦笑,旧人旧物勾起了她散作星灰的复仇火焰,“三年前西川骆家的灭门惨案可是轰动一时,难道陈伯您还觉得他是善人么?”

提及骆家,老花农叹了声气,“不瞒姑娘,老朽正是昔年骆家的老仆,其实当年???哎,看看老朽又唠叨起来了,同你说那些做什么,姑娘还是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心儿在门外把着风,“小姐,天就快黑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若是叫人发现了,少不得又要挨家法。”

“陈伯,能在北地遇见乡亲实为不易,我改天再来看您,跟您学习园艺。”

洛丽若有所思地出门,老花农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他虽老眼昏花,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眼前这位姑娘与之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北平最热闹的拈花之地,正是吴公馆右拐数百米之处的下三堂子尽头,名曰燕墟坞,老鸨曾是城内红极一时的名妓燕双双,花褪粉残后以半生积蓄在各地网罗了绝色美女,近来成为名利场谈资的,便是燕墟坞新进的一拨白俄女子,个个身材玲珑有致,肤白貌美,没尝过的名流听友人赞叹个中妙极滋味,皆争相趟进堂子一掷千金,饱享艳福。

陆良佐今晚在军政部兄弟撺掇下,一举包下了整座燕墟坞,连久尝洋味的吴光新见了那些尤物热舞,也不禁愣了眼,更别提那些浑兄弟们,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他就一个激凌回过神,“心儿心儿,我不能对不起心儿。”

此时的陆良佐已伙同兄弟们拉下了台上尤物,又搂又抱。吴光新焦躁地钻进人群蛮力扳了他至雅座,“二哥,不早了,让这群皮猴在这耍,咱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振作精神跟徐大哥他们打场硬仗!”

“要回你回,别像个婆娘在这儿惹老子心烦!”

陆良佐扬手撂开他,在高台雅座上俯视下边光景,顺手接过小倌呈上的酒水,猛灌了口,心里想她想的火烧似的,罚在她身上,疼在他心里。那日被她拿枪对着自己,心里头虽然发凉,可断然舍不得因此对她下狠手,更没有人知道,他为驳回那一纸处决令,同段荣廷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整日来,在军部处处被初出茅庐的小子下绊子又不得还手,对他这样的常胜将军来说,有多憋屈,而回到家为瞒下段夫人的眼线,还要装出一副冷面,对她刁难折磨,不得亲近,饶是铮铮铁骨,这样内外夹攻,也少不得被揉成了玻璃渣子。

还不如浸淫在这销金窟里,酒精麻醉,暂忘烦忧。

醉倒在雅座栏边,梦里一身学生装,捧着百合的姑娘对他笑着,面容越近,笑的便越妖娆,最后只剩一张脸,碎在他眼前,好似正笑着他,呵呵,陆良佐,我诅咒你,诅咒你永世得不到真爱,这是你欠我的???

惊醒的人一身冷汗,扶着雕花木栏起身,一阵恍惚。守在间外的卫兵听到动静冲进来,“督军!”

“我没事,不用惊慌,备车回府。”

“是!”

被夜色笼罩的督府后宅,洛丽辗转无眠,陈伯的欲言又止似乎提醒着她每个毛孔,猛然又想起自己被囚武功庙时,那些匪贼所提及的名字,既然陈伯能得生还,那便意味着当年骆府着火后,或许???母亲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如此想着,她心内越发不能平静,一个人披上藏青色纱衣摸索着折返枫园,夜幕下,回廊转角处闪着火芯,老花农抽着旱烟躺在竹椅上纳凉。

“陈伯???”

“姑娘来了,老朽等你好一会了,白日里有人在,老朽也不便多言。”

洛丽疾步上前,“您知道我想问什么?”

“姑娘是西川人,一来便提及骆家惨案,老朽想,姑娘若不是与骆家为亲,便是有亲人在骆府帮佣吧。”

“是。”洛丽蹲在老人身边,“我???我母亲与骆夫人是表亲,夫人大火之后便音讯全无,母亲与家人时常为此忧思难过。我想问陈伯,当日在骆府后宅,除了您,可还有人生还?”

老人抖了抖旱烟,深吸了口,“原来姑娘是夫人表亲,那老朽便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当日火势突起,夫人所在的庵堂年久失修,是最早坍塌的,可幸的是,夫人当时正在花圃中为小姐新买回的并蒂百合回土,花圃又近水,才勉强逃过一劫。”

洛丽扶着他的双膝,“这么说,骆夫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