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颍水飞渡

两天过去了,阳翟城外的汉军,再一次陷入了危急当中。徐晃送来的十万支箭,在支撑了两天之后,再次告罄。而汉军的伤亡人数,也在日益增加,甚至出现了黄巾军一度攻入第二重营垒的危急局面。

而今天泅水渡河归来的这名信使,更是让朱儁的心脏冰凉到了极点。

“什么?皇甫义真不肯派兵援救?”朱儁听了信使的话,赶紧目视关羽。关羽心领神会的出了大帐,命护军将整个中军大帐团团围住,任何人非经传召,不许靠近。

朱儁虽然不太清楚皇甫嵩的品性如何,但是在出征之前,朱儁曾经与皇甫嵩商谈过平贼的方略,感觉皇甫嵩的确是家学渊源、名不虚传,那么,以皇甫嵩的用兵水平,他岂会不知道万一自己这一路大军覆灭,那他也将会孤掌难鸣、独木难撑?

朱儁暗自摇了摇头,开始详细询问信使,当信使转述了当时皇甫嵩与“元常先生”的对话之后,朱儁这才放下心来。

皇甫嵩不来援救他,并非因为拘于私心或者畏敌不前,而是出于对整个战局慎重、周全的考量,相比之下,自己此次进攻阳翟,就显得太过轻敌,欠缺思虑了。

这样也好,一路崩坏总比两路全灭要好得多,如果讨伐颍川黄巾的两支部队全都失利的话,那紧邻颍川的河南,可就真要千里传烽,一夕数惊了。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自己,恐怕也要从此身败名裂,臭名远扬了。

“你且先下去休息,记住,援军相关的情报,你不可向外吐露半个字,否则,定斩不饶!”朱儁喝令道。

信使走后,朱儁坐立难安,半晌,他自嘲道:“皇甫义真身边本就有傅南容(傅燮字南容,西晋初年著名文学家、思想家傅玄的祖父)随军参谋,如今更有季明公的子弟出谋划策。可是我,却把一个知兵的徐公明给贬斥在外,眼下遇到难事也没有个可以商议之人。罢了,云长也颇通军略,便唤他进来一起商量一下对策罢。”

关羽进了大帐,听朱儁所述的情况,也是脸色大变,道:“将军,既然皇甫郎将急切之间无法救援我军,那我军继续坚守下去,就只有败亡一局。将军,突围罢!麾下恳请担任先锋,拼死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朱儁苦笑道:“云长,若是几天前得知皇甫义真无法救援我军,那我肯定就下决心突围了。可是这几天下来,士卒更加疲惫,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我军已成疲敝之师,想要突围,恐怕是与自蹈大河无异啊。”

说到“自蹈大河”这几个字,朱儁心中一动,起身出了大帐,关羽赶忙点起几名护军,在身后跟了过去。

朱儁来到靠河的营垒之上,眺望着颍水,心中默默的估算着距离。过了片刻,他转身问关羽:“云长,依你之见,我们利用那二十艘船只,在颍水上搭建一座浮桥,可行吗?”

“将军的意思是,我们暗中搭建一座浮桥,然后大军迅速过河,利用颍水来阻隔贼军的追击?”关羽闻言,也觉得眼前一亮:“此计甚妙,但是能否搭建好浮桥,还要问一问随军的工匠才行。”

朱儁一声令下,很快军需官就带着十几名随军的工匠赶了过来。

听了朱儁的想法,工匠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商量了一会,这才回禀道:“启禀将军,这修倒是勉强能修一座浮桥,只是,如今山上的木材被野火烧过一片,又经大军连日砍伐,恐怕合用的树木已经不多了。而且船只的数量太少,只能勉强架一道由单船连接起来的浮桥,这样的浮桥,恐怕只能过人过马,辎重车辆很难通过。”

“只要大军可以轻装通过即可,其他一应的辎重,全部不用带了。缺少木材?那就把辎车全部拆了,拿去搭建浮桥。不过,我想问一问你们,只一个晚上,你们可否能将这座浮桥搭建起来?”朱儁问道。

工匠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道:“启禀将军,夜间昏暗难以辩物,恐怕一夜之间,无法建好一座浮桥啊。”

关羽在旁边听了,拱手道:“将军,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云长请讲。”

“将军,既然夜间建造浮桥,昏暗不能辩物,那何妨在白天动工?”关羽说道,看到朱儁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瞪着他,关羽赶忙解释道:“麾下的意思是,让人先丈量好颍水的宽度,然后定下两船之间搭设的木板的长度,在营中制作完成后,再在夜间一口气将浮桥搭建好。这样,既省下了建造的时间,又保证了建造的质量。”

“哈哈,云长所言甚妙!”朱儁闻言,心情大好,转而向一干工匠问道:“关护军所言的方法,可行吗?”

“可行!可行!”工匠们听了,也是豁然开朗。其实这样的建造方法,古代工匠不是没有人想到过,只不过由于技艺的传承太过零碎散乱,很多技术一来容易流失断绝,二来难以推广普及。而关羽之所以能想到这个方法,是因为他在讲武堂就学的时候,曾经听刘照偶尔失言,乱侃过所谓的“模块化军营修建”,从中得到了启发而已。

随着朱儁的一声号令,浮桥的修建工程便拉开了序幕。

测量颍水的宽度,用了最原始的方法,一名善于游泳的士卒,腰里缠着绳索,向对岸游去,而绳索的另一端,则留在营寨这边的岸上。那名士卒上了岸之后,两边一起用力,将绳索拉直,然后打上标记。回来之后,再丈量绳索的长度,从而得出这一段颍水的河面宽度。

接下来,汉军将山上合用的树木,砍伐一空,不够用的,便将随军的各种车辆拆解掉,来弥补木材的数量缺口。

朱儁还调拨了一些会手艺的士兵,以及一些伤兵前去帮忙制作,一时间,整个大营的中心,摆满了各式大大小小的板材,工匠们干得是热火朝天,对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充耳不闻。

在制作浮桥板材的期间,黄巾军自然不会放松对汉军的进攻。但是连续强攻了这么多天,黄巾军的死伤也不小,其中的精锐部队,以及死忠的信徒,更是伤亡惨重。所以之后几天的进攻,多少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特别是波才收到皇甫嵩在长社据称而守,并没有支援朱儁的迹象的情报之后,心里更加笃定,越发坚定了将朱儁所部困死在这座小山上的想法。所以,他哪里肯继续消耗自己的精锐部队,对朱儁发动强攻呢。

而这恰恰给了汉军制作浮桥所需板材的时间。

三日之后,一应浮桥所需的部件,都已经制作完备。傍晚,十几名会水的士卒凫水渡过颍水,在河岸的另一头栽下了八个木桩,每四个一组——这是为了防止单个木桩吃不住劲——并将两条绳索牢牢的系在了木桩上。

船夫们把搁浅在岸上的船只推回了河中——幸亏这些船只都是些小船,毕竟颍水做为北方的内河,承载能力不能与大江相提并论——然后将船撑到了绳索旁,找到了绳索上系着的铁环之后,他们将船头船尾钉着的铁钩,分别挂扣在了两条绳索上,这样,“桥墩”便准备好了。

紧接着,汉军的士兵们把准备的各种板材,搬运到了河岸上,由工匠迅速搭建、固定好。整个场地上的气氛异常紧张,朱儁早就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大声喧嚷,以防惊动黄巾军。

为了监视黄巾军的动向,朱儁还专门派出了数队哨探,抵近黄巾军的大营侦查,一旦发现黄巾军有什么异动,便立刻报警。

朱儁站在墙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浮桥的搭建。随着工程的递进,工匠们的身影已经在夜间昏暗的视野中消失了,只能看到一队队士卒,在不停的往河中间运送材料。

“禀将军,全军都已经收拾好了行装,除了个人的衣甲武器和一些粮食,其余的东西全都丢下了。”关羽匆匆的赶了过来,向朱儁禀报道。

“很好,等浮桥修好之后,你先带着骑军过河,到了对岸之后,加强警戒,防止对岸的那支黄巾军前来袭扰我军。”朱儁道。

“麾下领命!”关羽应了一声,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去,而是迟疑的问道:“将军,有一些伤兵伤势太重,行动不便,而我军的车辆已经损毁大半,况且车辆也无法渡过浮桥,不知该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办。”朱儁苦笑一声:“虽然我也不忍心,但是,恐怕也只能将他们留下来,各听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