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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哲劝过了池安安,但心里总隐隐不放心,毕竟对池安安来说,放弃陆岩,好比一个时代的结束。他工作虽忙,还是坚持着给池安安打电话。本以为池安安只是口头保证会从善如流,实际情绪还得低落许久,他甚至怕她再度沾染上什么恶习,却没想到她态度出奇地冷静淡定。每次接起电话无不是一派淡然,弄得江哲不知该如何开口试探。

而另一边,真正和池安安每天面对面的人,也同样感觉到池安安诡异的表现。gloria借用池安安的画室有一段时间了,往常池安安一般会在下午来画室,兴致高多画几笔,兴致少就只泡一杯咖啡坐个一天。可最近一段时间,她几乎都是睡在画室里,往往一进画室就会被铺天盖地的手稿和满目的夸张色彩吓到。与这一切行程鲜明对比的是池安安淡定平静的神情。gloria常想和她起个话题,可池安安每次都用那种迷茫的眼神和慈祥的笑容让gloria只有尖叫想逃开的念头。

不过哪个失恋的人没有点奇奇怪怪的行为,人伤心了总需要发泄。池安安死了心,比前一次更彻底。只是她不会让自己像之前那样沉迷酒精,因为放纵自己时,她的内心仍旧期望得到他的注意,抱着不该怀抱却怎样都不可放弃的希望。而现在她感觉周遭一片寂静,没什么好争,没什么好想,也没什么需要算计的了。世界祥和无比,祥和得她都不想说话去打破这种美好。这么多年她心里老有个声音推着她往前冲,鞭策她去追逐陆岩,那个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让她听不进去别的,听不进去任何人说你的愿望不可能实现。现在这个声音消失了,她发现自己也跟着聋了。于是她就不停地画啊画啊,起码这样她还能赚来些钱。她过去付出的那么多那么浓的感情换不来别人的心,那么起码,能换来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也是好的。

人浑浑噩噩的时候日子其实过得很快,转眼就要到圣诞了,天气冷的过分。江哲公司的新业务渐渐步入轨道,他也就常来画室看池安安。挺难得的是,他来也不拉着她说话,就安静地坐着,什么事也不干。对他么这个坏脾气又急性子的男人来说,不能算是桩容易的事情。

池安安也不知道哪天开始,看着他的背影就不自觉开始画起他来,这个坐在她的高脚凳上叼着烟沉默的侧影。但更多的时候,池安安提笔画出来的,还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轮廓,而在快要完工的时候,被她从画架上扯下来丢到一边。她不能否认陆岩在她心里过去和将来还会保留的位置。除非她丧失所有记忆,不然即使她和陆岩老死不相往来,她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个人,何况他们的千丝万缕又何尝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欢喜。她大部分的资产,还都是他在打理的。

当然她还是会想起陆岩,在随机的时刻随机的地点,他的影像会突然闪现。在咖啡店,二十岁的他坐在她对面,替她擦去唇上沾着的奶泡,她把这当成理所应当,继续分享着学校里芝麻绿豆的事情;在马路上,十五岁的她被橱窗里的漂亮衣服吸引而迈不动步子,赶着去公司的他揽着她的腰就把带走,却在隔天提着她看中的衣服出现在她学校门口;十七岁,她翘了自习课和同学一起唱k,玩到八点出来被在对街饭店应酬的他撞个正着,下一秒他就穿过车流拉着她的手就走……

即使池安安不愿意承认,但似乎她的人生从十八岁车祸那年起便开始急转直下,就连来自陆岩的温柔,都从那一刻止步,他把她越推越远,直到今时今日。

早晨七点,三天没回公寓的的池安安在电梯口遇见从来没有爱过她的陆岩。他在电梯里静默地看着她,她站在电梯外,脚仿佛被钉在地板上,一动都不能动。他们彼此静止,时间却在流动,电梯门叮地一声就要再度合上,他按住开门键,她也终于活过来一般迈开步子。互换位置,擦肩而过,她没有回头,仍由电梯门在她身后闭合将她关进着狭小的空间。

这么多年的牵扯不清,他们竟然落得一个形同陌路的结局。池安安仰起头,闭起眼,扬起的唇角有些颤抖。

之后池安安就更少回公寓了,基本都泡在工作室里。江哲来工作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你圣诞想去哪吗?”

那天江哲还是坐在高脚凳上,背对着池安安,突然地开口询问。

“哪儿也不想去。”

池安安看了眼江哲,再看看画板,而后放下了画笔。

“你一直闷在这地方也不是个事儿,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那……陪我回老屋吧。”

池安安说的老屋,是父母在世时他们住的房子。父母过世后,贾甄就把池安安送走了,再之后池安安住到了陆家,再出国,多年了她都没有回过这个地方。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够坚强,不足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回忆。可平安夜那天,她却和江哲一起回去了。

她拿还挂着卡通钥匙圈的钥匙,带着庞杂的心情旋开那道门,里面并不似她担心的灰尘满布,反而干净地像是从来不曾有人离开过。或许是陆岩让人常来打扫,又或许是她的伯父还存着愧疚的心,总之,池安安过去的家,还是那样完好如初。酒柜里还摆放着父亲喝了半瓶的洋酒,母亲未看完的书也还在床头,而她的房间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和陆岩的合照,照片里的男人抿着唇,只有她笑得一脸灿烂。

她拿起相片,不需费力就能回想起当时发生的种种。陆岩并不喜欢拍照,常常能躲开镜头就躲开,可池安安央他拍照,最终总也还能成功。她那次生日又是拽着他胳膊怎么都不肯放开,整个聚会他走哪儿她就跟哪儿,才央来了这张照片。照片洗出来,她极度不满意他板着脸的神情,可还是宝贝似地放进相框里摆在台子上,好一抬眼就看见。她以为这就意味着自己在陆岩心中的特别,可他如今接受采访照相的时候甚至还会面带微笑不是吗?从前的她实在太盲目。

池安安拉开抽屉,将相框扔了进去。江哲此时倚在门口,环视她的房间:“说真的,你这个家我还真是头一回来。”

“欢迎参观。”池安安摊手,然后往自己床上直直倒了下去,她仰躺着看雪白的天花板:“我不喜欢这里,太多回忆了,我父母的也好,陆岩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