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文觉得自己自己可能在做梦,但是明明之前他都已经有一个星期睡不着了,怎么会做梦?

看着眼前熟悉的破旧房顶,灰黑色的不甚平直的房梁,泛着老旧和年岁的痕迹,右侧的窗户玻璃上有着不少的污迹,窗框上的漆色掉光了,露出原木色,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墙壁因为多年的不打理,已经变成了黄色,像是被烟熏过一样。

甚至窗台右侧的空白处,还有自己小时候的涂鸦,画的奶奶和自己牵着手,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稚嫩的笔迹。

身下躺的,是北方农村常见的土炕,鼻端还有一丝的霉味和尘土味儿,傻傻的带着满眼贪婪的看着这简陋到极致的屋子,衡文热泪盈眶。

自从这里的老房子拆迁以后,他就再没有见过这里,只能在梦中重温自己人生中最温情的几年。

一滴眼泪从眼角留下,流入头发里,感觉到带着温度的眼泪,衡文惊讶的睁大眼睛,指尖颤抖的摸到太阳穴,濡湿的感觉从指间出来。

猛地坐起身来,衡文打量着老屋里带着年代审美色彩的家具,房顶上带着蛛丝的黝黑电线上吊着的灯泡,慢慢的下了炕,踩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方才有些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看看外面大好的阳光,听着街上隐约传来的人声,冰冷的心脏突然像是流进了一股暖流,重新热了起来,好似从冰冷潮湿的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吃了起死回生的神药重生了一样。

摸了摸重新跳起来的心脏,衡文迈步想去外面看看,就听到啪的一声,有东西摔在了地上。

拾起来一看,是一个手机,这个年代的经典机型,巴掌长的直板机型,蓝色的屏幕仅有两厘米左右宽,相当的古老和结实。

用惯了智能机的衡文,熟悉了一下,才犹豫着按下菜单键,手机的蓝色屏幕亮了,“xxxx/6/22”。

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茫然,老天爷总是如此戏弄于他,他曾经那么虔诚的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能获得真心相待,可惜他忘了,有的人的心本来就是冷的,或者说对特定的人是冷的,无论他怎么努力,永远都热不起来!而有的人当他想要的东西与你冲突时,总会毫不犹豫的牺牲不太重要的你,永远处在被放弃的边缘。

想想前辈子的天真和失败,还有睡觉前喝的那杯名义上的父亲递过来的又甜又苦的水,自嘲的笑笑,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永远都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当你的父亲为了一张房产证,可以谋杀掉你的时候,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和依靠的呢?

宿醉后的头疼让衡文的头脑昏昏沉沉的,把手机扔到炕上,他自己有翻身躺了回去,眼睛直直的盯着房梁,放空了思绪。

说起来,上辈子他就是个笑话,当局者迷,前世看不清的事实,在这辈子睁开眼以后,不知道怎地,竟然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清楚了自己前世悲剧的原因!

衡文母亲早亡,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听奶奶说好像是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病榻缠绵了两年,还是去世了,衡文对此没有任何印象,唯有从仅剩的照片上见过那个作为他母亲的女人。

陈旧的照片也不能遮盖住她出彩的容貌,林妹妹般羸弱的气质,看上去既文雅又漂亮,还有一种男人最喜欢的小鸟依人的柔弱之感,是个最吸引人不过的女子。

可惜,林妹妹始终是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她的美好天真在现实中生存不易,衡文的母亲也是一样,她早早的去世,离开了自己的儿子和丈夫。

听说她死了之后,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一度伤心至昏厥,整整一个月不出家门一步。衡文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跟着奶奶生活的。

可笑的是,这个深情如斯的男人在衡文母亲去世不到一年之后,就有深陷爱河,去了另一个女人,第二年第二个儿子就出生了,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衡文,直到奶奶去世才被送回家,这之前,他只有在过年或者为数不多的假期的时候才见过自己这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即使他们始终都在同一个城市,距离不过几条街。

在那个家生活的日子是衡文不愿意回忆的过去,父亲是他如无物,觉得他的存在阻碍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继母苛刻,八岁的衡文每天都要做大量的家务,在家里简直就跟个保姆一样,地位低下,偏偏她十分会做人,跟亲戚们关系都不错,没有关心一个丧母的孩子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而那个比他小了四岁的弟弟更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随意欺负他不说,有时候还会打他,只要一反抗,就会被父亲和继母惩罚,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衡文长大才渐渐好了。

现在想起来,衡文真的只能送当初的自己两个字——傻逼。为了那个男人偶尔一两句的关心,心存侥幸,抱着根本就不存在的父子亲情自欺欺人。

那个时候的他失去了奶奶,意识中最亲近的大概就是不甚熟悉的父亲了,为了父亲偶尔的一句顺带的问话,他能够雀跃好几天,那是支持他在家里忍下去的精神支柱,可惜,他太天真了,不然也不会在被交往了十年的男友抛弃后,只因为一个电话就重新回到了那个家,然后被一杯放了大量安眠药的水断送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