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莎理解地颔首:“我明白了,保护公主、击退黑衣人就请交给我吧。”

奈莉退到一边打开系统界面,任务栏赫然多了一条“(隐藏)夜色中的来客”。对层出不穷的隐藏任务有些麻木,奈莉没多看便关上界面走回梅丽莎身边。

子爵长长出了口气,从身后摸出手巾擦了把脸,转头吩咐大学士:“让厨房做点好东西送上来!”

大学士面露难色,却还是应道:“是,大人。”

西罗子爵口中的好东西也就是比旅店的杂烩汤稍稍好些的鲱鱼炖菜,里面尽是些土豆和甘蓝,根本找不到什么鱼肉。但子爵却大快朵颐,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梅丽莎将碗中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一句抱怨都没有,神情严肃起来。奈莉悄悄打量勇者,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轻蔑与怜悯,紫罗兰色的眼睛明亮而沉静,在窗户透进的日光中有摄人心魄的澄澈光辉。

奈莉打量了一番光秃秃的四壁,不禁也觉得有些凄凉:哈尔加堡、乃至被围攻的纳法雷最普通的旅店中的食物,都要比这位子爵眼中的美餐要更丰盛。

这是魔王威胁下的大陆另一个卑微而不为人所知的侧面,人们往往看见的是前线飞溅的鲜血,又或是王都风波诡谲的翻覆,却忘了在海岸边陲还有为温饱苦苦挣扎的人。可他们并没有被魔军直接侵犯,连抱怨似乎都缺乏了三分底气。

可若不是魔王肆虐,海盗哪里会嚣张地沿着海岸线掠夺?

如此一想,克洛维和丕平将罗莎莉亚送到这里来的意图愈发可疑。即便这里人烟稀少、有坚固的古老堡垒,但真的就比梅兹、或者梅洛维尼亚任何一座更富庶的堡垒要安全吗?

再三安慰胆战心惊的子爵后,梅丽莎与奈莉走出塔楼,心情都有些沉重。

卡尔被安排在另一侧的裙楼中休息,为了方便出入梅丽莎和奈莉的住处就在旁边。两人便先到卡尔房中查看情况,顺便将今晚的任务简略交代。

“今晚卡尔就继续休息,我和奈莉两个人去就可以了。”梅丽莎说着便要起身。

卡尔却态度强硬地开口:“我也去。”

梅丽莎觉得棘手,为难地扁扁嘴,劝阻说:“你才受伤,大学士也说要……”

魔法师难得毫不避讳地直视勇者的双眼,重复道:“我也去。”

眼看着两个人互相瞪着都不准备让步,奈莉只得介入跳停。她缓和语气询问卡尔:“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卡尔轻描淡写地睨了她一眼,说话声音很轻,却一副理所当然的冷然神情:“我觉得你未必战胜得了对方。”

梅丽莎嘴角抽了抽,打了个哈哈:“啊哈哈,虽然我的确不是很强,但是……”

奈莉闻言却思索起来:之前与黑衣人的两次相遇,一次是对方在被发现后主动离开,一次则是与梅丽莎暂时不相上下……她视线游移着便与卡尔对上了,对方却再无当日对话时的坦诚,干脆利落地避开视线,再次成了那个恨不得用魔法书隔绝一切外在的自闭魔法师。

“梅丽莎,熊怪那次,黑衣人是怎么脱身的?”奈莉那时自顾不暇,此时只得向梅丽莎求证。

“我发现你那边的动静,没来得及多想就……就拉着公主殿下往你那边去了,一回头黑衣人已经不见了。”梅丽莎察觉情势对她不利,局促地摸摸鼻子。

“假定昨晚袭击的就是我们遇见的那个人……你有没有把握战胜他?”

梅丽莎叹了口气,举起手说:“好了我知道了,那么就请卡尔和我们一起去吧。”她顿了顿,关切地朝卡尔倾身:“你身上的伤真的没关系?”

卡尔从手边抄起红皮魔法书就挡在了面前,闷闷地简略回答:“没有。”

于是傍晚,梅丽莎、奈莉和卡尔三人就随着子爵启程。子爵显然紧张到了极点,亲自坐镇只加剧了他的不安。他一路在马车里叹气,看着驾车的羸弱车夫,眉毛简直要塌成一条线。

迷雾塔从傍晚的潮气中渐渐现身,每一层都亮着灯火,照出封死窗户一条条铁杆和巡逻的人影。

奈莉对任何封闭性强的地方都心生抵触,见到这幅模样不由皱眉:这哪里是严防死守的堡垒,更像是一座监狱!

进入迷雾塔后这种违和感愈发强烈。锁住地窖的锁链也好,封住出口的铁门栓也罢,居然还有刑具一般的不明装置堵住了楼梯。这些物件的线条都森冷粗暴,有着强烈的侵略性。

西罗子爵显然察觉到了奈莉的疑惑,尴尬地解释:“因为实在找不到原材料……所以就从空置的主城地窖拆了一些……”他说不下去了,干笑几声,转头擦汗。

“公主殿下在顶层,我就不上去了,免得惹眼。”子爵不安地看了一眼梅丽莎的脸色,“还请勇者大人不要怪罪我的失陪。”

梅丽莎无言地摇摇头,神情严肃地当先顺着堵了一大半的楼梯拾阶而上,驻足回身:“接应就拜托您了,我会呼喊示意的。”

子爵几乎是眼泪汪汪地点头,那态度恭敬得就差点头哈腰:“是!我明白了,勇者大人!”

奈莉看了卡尔一眼,白发少年正眼神锐利地仔细查看四周。察觉了她的注视后,他微微一滞,默默将兜帽拉下来遮住脸。

她不由被他的态度弄得焦躁起来。很难想象就在一晚之前,这个脸上写着“所有人勿近”的家伙还靠在她肩头,似笑非笑地问她介不介意他离开。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点的时候,奈莉摇摇头将浮躁甩开。跟着梅丽莎一路登上迷雾塔顶层。

即便看得出子爵努力在为公主殿下营造舒适的环境,但塔楼顶层甚至不适合普通人居住,更不要说含着金汤勺出声的娇贵公主了。破旧的挂毯遮住了皲裂的墙面,可织毯的图样却模糊,那一张张空白的脸覆盖四周,反而给人以加倍压抑的阴暗感。除了挂毯,偌大的顶层只有一张简陋的床铺、一个小柜子和一面有裂痕的穿衣镜。

罗莎莉亚站在窗边,没有回头。她一身简朴的深绿色麻布长裙,头巾还是离开梅兹时的那块,边角有些泛黄。她的身段纤细而婀娜,逆光站着便成了绝美的一副剪影画。可这不是宫廷绘师笔下的美人肖像,剪影人像后的远景却令人不适--冰冷、生硬的铁栏杆隔绝了绚丽的海边夕阳。

她是高塔中的公主,被保护却也被囚禁。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没有打搅罗莎莉亚,只是陪着她看着落日的最后一抹光辉沉入灰蒙蒙的海波尽头。水面闪烁起鬼火般的粼光,那是迷雾海岸特有的夜光鱼在夜色|降临后成群而来。有胆大的渔船冒着遭遇海盗的危险出海,小白帆起起伏伏,在整日不散的海雾中穿梭。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不止,单调而有节律,催人入睡。

就在这时,堵住楼梯口的锁链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梅丽莎三人骇然回首,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