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在其次,”丕平摆摆手,“这只是无数个体人生被影响。但如果……”他用力扣了扣羊皮纸地图,语声第一次激动高昂起来:“这样的影响已经到了世界的层面……”他没有说下去。

奈莉已经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发白,半晌都没有说话。

如果真是如此,上一次世界毁灭了,下一次的世界就会受影响走上相似的轨道。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积沙成塔,令本就无法阻止的天罚成为了真正永远不可能逾越的鸿沟。如果是无法拯救是神明名为惩罚的诅咒,那么真正将天罚化为现实的,正是试图扭转命运的愿望本身。

越是想要拯救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愈发无可救药。

这远远比无法拯救的神谕更为残酷、更令人绝望。

“其他人……”奈莉轻声说。

丕平露出在此刻显得无奈而嘲讽的微笑:“他们不相信。”

“卢克斯的恶意假说也许没错,但所谓不断扩大的恶意本身,大约就是世界互相影响、不断累积的因果。他们未必不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宁可让无意义的死亡和重复继续,试图在魔王死后的时间内找出拯救世界的方法。当然,那样的心情我并非不能理解,”丕平露出令人感到难过的微笑,“毕竟那样还有个盼头。”

奈莉呼出一口气:“所以他们才会想要驱除您。可难道您不能将装置毁掉吗?”

丕平转头看向小窗割裂出的天空,平静地说:“如果做得到,我早就做了。”

奈莉疑惑地蹙眉:“那么……能否告诉我他们这样忌惮您的原因?”

丕平宽和、甚至可以说是慈和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吝于给出答案:“身为观测者有一个小小的特权。”他露出宫相特有的圆滑笑容,深色的眼闪闪发光,“我不需要魔王死亡就能开启装置,按照我的意愿随时回溯时间。不仅如此,这样的回溯并无跨度上的限制、也不需要其余四人参与。”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将其余几个人抛下,独自来到新世界,享受一番真正的至高权力,之后世界会怎么样,我不必在乎。”丕平仿佛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轻轻笑了几声,他看了奈莉一眼:“但这么做的机会仅有一次。”

无怪乎克洛维都不敢对丕平下手。要真得罪了这位观测者,被扔在注定毁灭的世界绝望的就是其余四人。

奈莉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正色道:“您准备怎么办?”

丕平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现出老态:“如您所见,装置绝不能再使用下去了。魔物二号装置的开关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魔王体内的钥匙,另一部分则是锁孔,通常由伊珐保管。”他向奈莉一颔首,示意她走近一些,似乎要面授机要。

即便有力,丕平刚才的说法毕竟是一面之词。到底要不要相信他?

奈莉还是选择相信对方,走到可以听清低语的距离驻足。

丕平看着她笑了笑,眼神里有种古怪的怀念:“你很像一个人。”

这话很难回答,奈莉便只垂目笑了笑,只是沉默。丕平也不觉得尴尬,径自继续轻声说:“要将这没有希望的循环彻底结束,仅仅摧毁魔物二号是不够的。”

“那么魔物一号……”奈莉还没说完,对方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魔物一号和二号都必须摧毁,另外……”丕平拍了拍奈莉的肩膀,“无名族裔的宝藏也要一开始就不见天日。”

奈莉愕然地睁大了眼:“可这怎么办得到……”

丕平捋了捋深色的头发,转动手指上的戒指,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奈莉凝神倾听,余光却瞥见对方猛然伸手,动作灵便地夺过她腰间的黑色匕首。

她悚然一惊,没来得及防卫,丕平却手腕一转,刀尖朝向自己,将利刃插入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