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来到西厢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知道顾思田已然在了。

怕出什么意外,他便没有离开,而是立在了门外的冷风口等着。

室内温暖如春,厢房虽然只有一间,但比起绵城来着实大了不少。除了床柜桌椅之外,在迎窗之下多了一架小小的秀台。

此刻秀台上绷着一块淡青色缎料,未绣完的梅林小筑就那么扔在那里,那剪烛西窗四个字也只绣了一半。

柳枝儿的绣工比顾思田高不到哪去,能将实景绣的如此栩栩如生,定然是出自秀儿的手笔。

顾思田站在秀台前,看着“剪烛西”三个字发呆,西字还是半边的,一根针斜斜的插在那半个西字上。

秀儿被绑了双手扔在屋子里,此刻盘坐在炭盆旁边。

许是自知瞒不过去了,索性有些剖罐破摔的架势,不声不响,也不去看顾思田,这倒让她看上去镇定了起来。

顾思田没打算拿秀儿怎么样,可这不代表她不恨,她奉若至宝的孩子差点被她害死,岂有不恨的道理。

所以她虽说是来解决事情的,却实在不想跟秀儿说话,她怕忍不住上去抽人。

“恨我是吗?”

顾思田就坐在秀台前,眼睛就没离开过绣架。

秀儿不说话,但瞪着顾思田的目光却透着剜骨的恨意。

“你爹三宝叔;你娘大英婶;你大哥栓福;二哥栓生;还有你家邻居胖翠娣;花来姑;房后的剩娃儿和她娘;连洼村,一百六十二口人,你要想听,我可以一一背给你。”

顾思田徐徐转身,目空且苍凉的盯着一脸惊讶的秀儿。

“很不可思议吗?”顾思田声音微微有些哑:“这些人我都没见过,甚至在他们死之前,我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包括你爹娘。”

下意识的揉了揉有些肿胀酸麻的小腿,顾思田撑着肚子站起来,以便让腿活血。

“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最起码给他们立个衣冠冢都不行,所以我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虽然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他们的长相,性格或者说话的声音。”

顾思田的话勾到了秀儿的痛处,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但却紧要着唇就是不出声。

卫陵站在门口,敏锐的听力让他时刻注意着屋中的动静。

连洼村的名单是顾思田让他整理的,还要他画了村子的地图,将所有人名按着住址标在地图上。

最开始卫陵不知道顾思田要做什么,直到此刻才知道这份名单寄托了顾思田的一份内疚和亏欠。

卫陵心中清楚,这事赖不得顾思田,毕竟从始至终她都是那个被牵连,被追杀,甚至被死亡的人。

但他更明白,顾思田自己心中过不去那道坎,虽然她没有将错误全部归咎于自己,但她却视自己为“祸根”。

“我承认我欠你的,因为我连累的你家破人亡,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更不是你用来伤害我孩子的借口,祸不及垂髻幼童,更何况是还未出生的胎儿。”

顾思田尽量不去看秀儿那张脸,她怕看了生气,更怕看到她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又会心软。

“我如今也明白告诉你,是赵麻子为了一己私利谎报了消息,根本没有窝藏逃犯这么一说。他们之所以掘地三尺也要找人,只是单纯的为了钱。连洼村的村民本可以逃过一劫,却死在了他们的贪心之上,而且他们找的也未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