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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子时,累的要死的亲卫们,终于把磨坊里的石料和其他原料,全部投入到了两个小石磨的磨眼里,在小六子的督促下,被打发去了军舍休息。

萧夜得到亲卫通报,起身穿衣出了房间,打着火把走进了磨坊;门口,小六子和左石,腰带上插着左轮火/枪,看住了磨坊大门。门口挂着的两个气死风灯笼,在屯里已经常用了,但萧夜还是喜欢用火把。

坤叔带着两个看守武器库的老军士,也早早地准备好了独轮车,在磨坊外面静静地等着。

磨坊里,空无一人,火把插在墙壁上,萧夜走到中央的石磨跟前,手指拂过石磨磨盘,刚刚触碰了那个凸起的按钮,眼仁里赫然映出一个熟悉的画面。

依旧是一副副转换的图案,从连发军弩到香水,静静地看了好一会,萧夜盯着防护衣,连续按下了按钮。

二十件土黄色的防护衣,被宽大的匣子一次性送了出来,萧夜伸手取出放在脚边,继续看着又开始转动的画面。

不停地按动按钮挑选,三十面梳妆镜,二十箱震天雷,一万张白楞纸,五块怀表,七个望远镜,还有后装枪一百把,连带弹丸被他堆了一大堆,直到看着图案上这些物件下方的数字,逐一变成了零,这才罢手。

有了这些东西,他的心里才踏实下来;美中不足的是,现在藤草的花没开,其他的花零星太少,香水是拿不到了。

看着渐渐黯淡的图案,萧夜微微松口气,转身走出了磨坊,剩下的事情,自有小六子和左石,招呼着坤叔他们把一样样的物资归类入库。

明天,负责账目的梅儿和王大力,会和三家商户交割物资,销减欠条数额。

回到百户所,天色依旧黑沉,精神亢奋的萧夜,用冷水洗了把脸,拿起兵书挑灯夜读,旁边梅儿和莉娜两人,披着外套,拿着一个竹箩筐,小声嘀咕着陪着相公。

书籍里讲论的兵法案例,萧夜虽然赞叹有加,但和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使用的武器,还是有所区别。

清晨,萧夜练过刀法后,正在陪着两女吃饭的时候,左石跑了进来,“大哥,堡门口有人求见,是那个书生,”

“王梓良?”萧夜拿着书的手一顿,“他的伤应该是好差不多了,让他进来罢,”一直住在李郎中那里的王梓良,虽然吃喝无忧,但被晾了这么长时间,也到了和他聊一聊的时候了。

在李慕辰诊所里养伤的王梓良,有了萧夜的叮嘱,不但每天有一顿的肉糜,就连衣袍也从黄家商铺里定了两套,可谓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了。

见大哥点头,左石转身跑了出去;梅儿两人见状麻利地收拾好桌子,端上茶水退回了屋里。

一身青衫的王梓良,两鬓垂发遮挡着脸上的印痕,手里拿着一把纸扇,一瘸一拐地走进百户所院子,在堂屋外躬身一礼,“罪民王梓良,清晨打扰西门百户,还望百户见谅,”

虽然王梓良尽量让自己走的端正些,但在堂屋里,萧夜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双腿,以后想要再走路平稳,怕是难了。

“呵呵呵,王秀才你可是见外了,在石关屯里,大家都是弟兄,不要太多礼,见外了,”门帘一挑,萧夜笑呵呵地走出堂屋,站在王梓良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伤势好了?”

“谢百户关心,已无大碍了,”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的王梓良,再次拱手谢道,“要不是百户施以援手,王某已然尸骸入土了,”

“好了好了,我岳父不在此处,用不着这般客气,”心情大好的萧夜,拉着王梓良进到堂屋,“来,坐下说话,”

他的年纪比起王梓良要小五六岁,但说话办事,已经很老道了,王梓良也不推辞,就势坐在了百户对面。

在梅儿的怂恿下,喜欢看稀奇的莉娜,端着一个木盘,把一碟糕点送了上来,透过纸窗昏暗的光线下,王梓良猛然看到莉娜的模样,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也是吓了一跳,赶忙起身道谢。

莉娜瞄了眼这个消瘦的秀才,抿着嘴退回了内屋。姐姐嘴里说的秀才,是这个样啊,还真是不如丈夫长得帅气。

“王老哥,百户所对外礼数不能缺,自家人闲暇时间,不用客气,”见萧夜脸色不愉,王梓良点点头坐下,纸扇在手里拿捏着。

“不知道,王秀才此时来访,可是有事?”开门见山的萧夜,不耐烦文人繁缛礼节,直接张口问道。

“哦,西门百户,王某既然被流放至此,端的是不会当个废人,还请百户安排营生才是,”既然知道了萧夜的秉性,王梓良也就不再废话,绕圈子说话怕是要让百户不满了。

“这个,当军士你体格羸弱,采石场肯定也不能去,”萧夜扫了眼王梓良,低声沉吟道,“我岳父的私塾,倒是缺教书的先生,不知道你,”

他的话让王梓良顿时涨红了脸,手里的扇子差点就敲到桌子上了,打人不打脸,教书先生他也是不愿去干的。

想到这里,王梓良微微摇头,趁着萧夜端起茶杯,凝声发问。

“百户大人,不知道您是否察觉到,碎石堡那里的异常?”对于王梓良突然的问话,萧夜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本官一介武夫,本就粗鲁,没看到那么多,”

碎石堡自从给这里送了一批流犯后,就不再搭理石关屯,这倒是和王崇礼、田广林来时的态度,颇为迥异。三大商家对石关屯的监视没有放松,相互之间也在防备,一时间却是让石关屯没有受到多少骚扰。

“是吗,”王梓良并不介意萧夜的回避,哗地打开扇子摇了摇,“那你带回来的军士,可是有新人啊,”

“那几个新面孔,不论是否从鞑子那里救回的,但使用火/枪的姿势,可是老练的很,不是几天就能连成的,难道鞑子也开始把火/枪交给奴隶用了?”王梓良跳跃式的疑问,冷不丁之下,让萧夜后背上冒出了冷汗。

一个外行的秀才,都能看出蹊跷来,更别说那两个鬼精的掌柜了。

他在白龙湖暗储兵力,主要是目的是为了占住白龙湖,那里的硝石硫磺对他来说,必不可少,石料和那奇沉的石头,他更不能放过;何况,蒋杰已经去卫所里任职,不知道哪天自己的百户职位,就被那老家伙给搅黄了。

给下属穿小鞋的本事,尤以大明官场为盛,这可是杨天受亲口说的。

所以,狡兔必有三窟,自己的小动作,就连杨天受都睁眼闭眼的没出声,萧夜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边墙之外,蛮荒之地,偶有违例无关本朝法纪。

萧夜以前隐隐的不安,现在已是转换成了理所当然。

自保对抗鞑子,还有给父母报仇,就是萧夜所有的想法,现在多了身边的军户猎户,只要保护周全他们即可;但他没想到,这个书生竟然眼光毒辣如此,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问题。

“恩,他们在草原上跟着军士,和鞑子对战了几次,使用火/枪不过如此,还需要多加演练,”勉强应付的萧夜,能看出来王梓良眼里的不信,遂端正了身子,沉声道,“王秀才可是有所不满,”

“不敢,王梓良身负血仇,但请,但请百户大人做主,”王梓良眼看的萧夜面色转阴,慌忙扔掉了手里的纸扇,噗通跪倒在地,低下头去;当他仰起脸时,已是泪流满面。

“望大人给罪民做主,但若能报的血仇,王梓良当牛做马,给大人牵马执蹬也在所不惜,”刚才还镇定自若的王梓良,转眼间变成了苦大仇深的模样,倒是令萧夜措手不及。

自己的事情已经够麻烦了,这个书生,明显是背了冤屈,不管,他可是自己的军户了,管,唉,又是一个麻烦。

虽然心里惊疑不定,但坐在椅子上的萧夜,脸色如水,没有去扶王梓良;先听听他说的吧。

“黄家在庆阳府,一个小小的珠宝行掌柜,为了我家的两间临街门铺,竟然联合官店,诬告我大哥里通蛮夷,一家十三口打入大牢,半月毙命十二人,就剩下了我一个,落得个发配边军五千里,五千里啊百户大人,”哽咽的王梓良,讲到最后,竟然不顾礼数,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服,走到哪里都要告,告一次就被棍仗一次,在肃州卫他们竟然想把我杖毙,好在老天开眼,我能活着到了石关屯,”一脸仇恨模样的王梓良,让萧夜无语相顾了。

这般耿直的书生性子,要是搁了旁人,怕已经死在流放的路上了,也不知道他是凭着多大的怨恨,堪堪撑到了现在。

“大人,”跪在地上,王梓良抬起头,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萧夜,他最后的一点希望,就看百户的这番话了。“望大人给我一家十二口昭雪,”

沉静的堂屋里,萧夜揣摩良久,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冲着王梓良伸出了一根手指,没有说话。

“一年,大人是说一年内帮我伸冤?”王梓良狐疑地看着百户,有些不可置信,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掌里,满是汗渍;不过,萧夜微微的摇头,让他浑身冰凉。

“十年?百户大人,你看我的身子,还能撑得到十年吗,”苦涩地笑笑,王梓良摇晃着身体,想要站起身来;作为读书人,就是死了也要站着去死,刚才的一跪,是为了家人跪的。

“不,不是,其实也是,”萧夜放下手指,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几口热茶,“想要报仇好说,我派出两个猎手,往返一个月的路程,那个啥的掌柜,杀之简单,”

“但你若想报黄家诬陷之仇,还有官店那边,嗯,十年是短的了,”醍醐灌顶的话,让几乎心死的王梓良,愕然地挺身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萧夜。

“我西门石道,和你一般,也有家仇要报,”萧夜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王梓良,“这个不说也罢,不过,那个千户他是要死,他身后的主谋帮衬也必须得死,”幽冷的声音,在堂屋里一闪即过。

满脸狰狞的萧夜,想起岳父谈及自家事情时,长吁短叹的吞吐,就知道里间的缘由,肯定不单是蒋杰一人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和任何人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