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顺长在下河村,严格说起来,却不是下河村的人。他是老猎户从外头捡回来的孤儿。老猎户单了一辈子,三十岁上头眼看着自己是娶不上媳妇了,就跑去外地捡了个孩子回来,这孩子就是吴顺。

在这个时代,只要碰上些天灾*,某些老百姓就有可能没了活路。吴顺的身世也是寻常,他的亲爹亲娘应该都死在一场洪水以及洪水过后的瘟疫中了。被老猎户捡到时,他才刚刚两岁,饿得面黄肌瘦,差点就活不下去了。老猎户给了他一口饭吃,他就认了老猎户做爹,从此在下河村扎下了根。

吴顺是个记恩的,虽不是老猎人的亲儿子,也好好地把老猎人养老送终了。

待过了孝期,他娶了同村的祁家大娘子为妻。

吴顺这回来赵家,是为着给祁二娘带一句话。他和祁明诚说过几句话后,就直接站在厨房外面,对着厨房里的祁二娘道:“亲家姨,我今日给镇上的酒楼送兔子去时,碰上了周府别院的管事。”

周府别院就是三妮当初被卖身的地方,祁二娘听见这话,立刻拿着糖罐跑出了厨房。

吴顺也不吊胃口,赶紧往下说:“那管事平时在我这里收些野味,我在他面前还算是说得上话。他说啊,过几日,周府的老太太要带着他们府里的表姑娘来别院住上一段时间,说是要疗养身体。”

“那三妮呢?三妮可是会一起来?”祁二娘激动地问。

吴顺摇了摇头,说:“这却是打探不出来了。不过,当初姨妹之所以能得周老夫人的青眼,就是因为她属相好、八字也好,可以全了老夫人的福分。既然如此,想必老夫人会把姨妹带在身边吧?”

诰命夫人的福分当然不需要一个卖身为奴的小丫头来凑,但那时老夫人身体不太好,小辈们急病乱投医,硬是求神问道弄到了一个八字属相。正巧三妮应了这个吉利,就被调去老夫人身边伺候了。

说起来,这也是三妮的运道。

吴顺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他的猎物其实不愁卖。如果不是为了打探三妮的消息,他犯不着上赶着把猎物卖给周府别院的管事。只是,那管事身为周府的下仆,十分尽忠职守,是个本分人。即使他已经和吴顺有了些许交情,但是对于主家的事情还是习惯于守口如瓶。吴顺能探知到的消息非常有限。

“求菩萨保佑,若是能见着三妮就好了!老夫人是哪日来?日子可定下了?”祁二娘追问道。

吴顺说:“左不过就是这几日了。”

祁二娘一听这话,恨不得能立刻去周府别院的门口守着。

吴顺想了想,又说:“亲家姨,这事儿得缓缓来,我知道你是想要尽快见着姨妹,只是这回和周老夫人一起来别院小住的还有周府中的表小姐。这位表小姐可了不得,她出自镇国公府,就是沈国公那家。管事说,镇国公府的规矩和周府的规矩很不一样。镇国公府治下甚严,因着府里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并不轻易见客。咱们贸然找上门去,若是惊动了几位贵人,恐怕会给姨妹造成麻烦啊!”

几代镇国公镇守边疆威名赫赫,普通老百姓们哪怕毫不关心政治,也会对镇国公府心生感激。

镇国公府的人,马革裹尸的多,能够善终的少。周府的一位姑奶奶嫁去镇国公府后,还没三年,丈夫就战死了。这位姑奶奶在丈夫灵堂前被检出有孕,她生下的遗腹女就是吴顺口中的那位表小姐。

如今偌大的镇国公府就只剩下了两位主子,一位遗孀和一位失怙少女。

祁二娘听得吴顺的劝,赶紧说:“姐夫说得对,这事情确实急不得,可不能给三妮添了麻烦。”

“周老夫人会住上一阵子,若是姨妹跟着来了,我们总能见着的。”吴顺干巴巴地安慰道。

祁二娘有些焦虑地说:“贵人规矩重……求菩萨怜悯,好歹让我见见那可怜的妹妹吧。”她打算每天再多念上千遍佛号。众生皆苦,祁二娘不觉得自己苦,只想把自己念佛的功德都回向给妹妹们。

吴顺赶着上门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说完了来意,他就打算告辞了。

祁二娘赶紧说:“姐夫你再坐一会儿,你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呢!”

“不了,你姐在家里等着我。我急着回家。回见啊。”吴顺身手敏捷,扭身就跑出了院子。

祁二娘抱着糖罐子,要追也追不上,只好扬声喊着说:“姐夫!”

吴顺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挥了挥手,很快就跑远了。

祁二娘叹了口气,回头对祁明诚说:“大姐夫回回这样,我本来还想给他煮个糖水鸡蛋的。”

祁明诚摸了摸鼻子。

祁二娘想起了一些旧事,说:“你莫要怪你大姐夫会对你冷淡。上回大姐掉了孩子,虽说你学堂里课业忙,但既然消息都递过去了,你怎么也该回来看看大姐吧?还是说,你也嫌大姐小产晦气?”

祁家大娘子嫁人后也一直没有生育,上次好不容易怀了,刚满三个月却掉了。据说,是因为祁家大娘子还做姑娘时,被继母虐待了,因着大雪天还要去小溪里洗全家人的衣服,硬生生冻坏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