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半靠在潮湿而阴暗的地牢中,今日之事,早在那些人叫翠茵为清宁宫宫女之后,他便已全然的明白过来。毕竟他在宫中当差,也已有了好一段时日,后宫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他虽还未能全盘了解,但大致的一些关系,他却早已明晰在心。

然而愈是明晰,他便只觉得心寒。不为别的,也不为旁人,只为萧呈娴。

却原来,这一切,到头仍是一场梦,一场转瞬成空的大梦。

然而即便如此,一旦念及萧呈娴,他却仍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一声叹息,原是极为轻微的一个动作,却仍牵动了臀背处的伤口,让他不自觉的拧了眉。他自幼家贫,帮着他娘干活是常有的,为练武,也吃过不少的苦头,但如此严重的棒疮,从前他还真是不曾有过。恍惚之间,他便又想起自己的娘亲来。

出了这事,这辈子,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娘亲。也是幸亏,亏得娘亲除了自己,还有表哥,算不至日后了无倚靠。他这里思虑万千,心思涌涌而不能自拔,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地牢的门口处,忽而闪现了微微的光亮——地牢的门开了,有人正提灯步下阶梯。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的响起,罗起东这才恍然回神。震惊抬头看向那人,罗起东不自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引来的,自是又一波的席卷而来的痛楚。

此刻正自站在地牢外头的那人身材高大魁梧,着红黑二色宫廷侍卫统领服侍,腰悬长剑,可不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宫廷侍卫统领之一的秦敖。

下意识的张了张口,罗起东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嗓子里干涩一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见他如此狼狈模样秦敖倒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罗起东,你这又是何苦?”

咽一口唾沫,润一润干涩难言的嗓子,罗起东勉强开口道:“谢过统领大人相救之恩!”声音却自沙哑粗嘎话一出口,莫说是秦敖,便是罗起东也险些没听出这声音竟是出自他口。

事实上,先前在清宁宫外头,若非是秦敖来的及时,只怕这会儿他已自魂归冥冥了。

摆一摆手,秦敖倒也并不与他兜圈子:“罗侍卫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虽进宫不久,但看着也不似个糊涂人,所以你该明白,这次这事儿,并非是我要救你!”

罗起东沉默不答,事实上,这一点他也早已想到了。秦敖虽是宫廷侍卫统领,称之位高权重也不为过,但他手下的宫廷侍卫何其多委实犯不着为了他一个毫无干系之人去得罪李淑妃与宁亲王。萧府,则更无可能,如此算了下来,也就只有一人会出手救他了。

并没打算同他详细的解释,秦敖只继续的说下去:“我对你一直甚为器重,这里头既有公心却也不无私心,这一点,我想你心中不会不明白!”

因着心中藏了个萧呈娴的缘故,一直以来,罗起东都以为秦敖对自己是纯粹的看重,直到那日被丁一鸣提醒,他才猛然发现,原来秦敖私心里竟有招他为婿的打算。不自觉的抿紧了唇,这个时候,罗起东也真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敖慢慢的道:“萧家小姐虽好,但若没了性命,也还是无用!你当明白,淑妃娘娘所以设计此事,乃对事不对人,你若坚持,其结局如何,却也难说!”

这话里头,却已带了明明白白的威胁之意。更提醒罗起东,李淑妃所以做出这种事情来,为的只是促成宁亲王与萧呈娴的婚事,却并非是要针对罗起东。

若是罗起东身后无人撑持,那李淑妃自是乐得将事做绝,从此一了百了。然而如今罗起东身后有秦敖,甚至有百里肇,她自也只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将这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罗起东原非蠢人,再被秦敖这么一提醒,个中关窍哪还有不明白的。失神良久,他却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多谢秦大人好意!”语气虽自和缓,态度却极坚定,更全无商榷之意。

秦敖原以为自己这一番话苦口婆心,于罗起东而言,更该是意外之喜,却不料他竟还是一口回绝。一股怒火不期然的从心底升起,冷哼一声之后,秦敖沉了脸道:“真真是朽木不可雕!”言毕却连再多说一个字的心思也没有,便自拂袖而去。

罗起东则垂了头,依旧靠在地牢的石墙上,面上虽是不言不动,心中却早波澜迭起。秦敖的话,他不是不明白,更不是活腻了,非要往死路上走。

他只是……放不下那个女子…···

他没办法就这么脱身出去,却让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