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手中信函,淡淡扫了一眼后,神色不动的将之搁在面前的矮几上,远黛微微蹙了下眉。文屏在旁看着,不免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王妃!”她虽不知这封信函的内容,但这封信却是她亲手奉与远黛的,信皮之上,那一个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蒋”字更是赫然在目。

“没什么?不过是蒋琓催娶的书函而已!”远黛答道,语声淡漠,隐带不快。

听出她的不悦,文屏不觉抿了唇,有心想问,却又怕远黛觉她多嘴,心下不觉犹豫难决。

没有抬眼去看文屏,远黛顾自道:“来日等我腾出手来,必要好好教训他!”这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虽是语调平淡,也听不出什么怒意来,但却没来由的让文屏心中有些发寒。虽然远黛并没点明她所要教训的这人是谁,但文屏却知道,远黛所指的必是蒋琓。

生生咽下已到嘴边的话语,文屏垂眸,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正在她只觉浑身不自在的当儿,外头惠儿禀报的声音已恰到好处的响起:“王妃,沅真姐姐来了!”

纹丝不动的坐着,远黛只扬声道:“请她进来!”这一声话音尚未落定,外屋锦帘一动,沅真却已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因新婚不久的缘故,沅真一改往日的素净雅淡,上着一件妃色凤穿牡丹妆huā小袄,下拖一条翡翠马面裙,却将原就十分的颜色生生衬出了十二分来。

沅真才一走了进来,便见远黛端坐不动,一怔之下,倒不由笑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文屏见她进来,忙朝她躬身一礼,旋匆匆退了下去。

抬手一指几上搁着的那封信函,远黛淡淡道:“才刚王爷命人送了这封书信来给我!”

沅真与远黛原是自幼一道长大的,对她的脾性,如何不知道。听了这话,她便自然的走上前去,取过几上信函,简单的扫了一眼,眉头旋即蹙了起来,面上神色也自浮现几分不悦。

之所以不悦,倒并不是因为蒋琓的信上有什么难听的话语,而是因为蒋琓那一种理所当然、甚至略带高高在上的口气。虽然这口气并非针对远黛,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他打的虽只是杜若的脸,却也足以让本就甚为护短的远黛不悦。

“这个蒋琓……有些欠管教!”沅真眉眼微敛、言语之中更满是寒意。事实上,姑苏时候,蒋琓便颇有些不入她的眼,不过是干着百里肇与岳尧的面子,没人与他计较而已。

点一点头,远黛淡淡道:“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待得久了,难免有些自高自大!日后你若得了机会,不妨也帮我敲打敲打他!”

抿嘴一笑,沅真自若的道:“只是我最近这阵子怕都没有这个机会?”

不甚在意的一挑蛾眉,远黛无谓的道:“那就让云裳动手!必要叫他有苦说不出来!”这话说的语调轻松,仿佛这事于云裳,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听得这话,沅真倒不由的“噗哧”一笑,当下答道:“明儿我便命人飞鸽传书给云裳!”口中说着,她已忍不住的深深看了远黛一眼:“小姐这阵子心情似乎不错!”

偏头看向沅真,半晌,远黛一笑:“是啊!这一阵子,我的心情确是比从前要轻松许多!”

深深看她一眼,沅真到底没有说什么。若论对远黛的了解,这个天下,怕是没有谁能胜得过她。而这种了解,不单单只是对如今的远黛,还包括了南越时期的石青螺。

在她看来,明珠郡主石青螺的性情与凌府庶女、如今的睿亲王府凌远黛几乎便是截然相反的。石青螺虽然并非广逸王亲生,但膝下并无亲生子女的石广逸对她,却向来是如珠如宝,只从她的封号“明珠”二字,便可得窥一二。明珠者,掌上明珠是也!

在这样的宠爱下长大的石青螺,又怎会是省油的灯。

那样高高在上,任意妄为的日子,她过了十几年,然后某一天,她却忽然从高处摔了下来,几乎失去了她从前所拥有的一切。这其中既有权势,更有那几乎无尽的宠爱。

几乎一夜之间,那个随心所欲、目无下尘的少女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淡漠到似乎什么事也不在她心上的女子。她虽找到了她真正的亲人,但却没能找到从前的那种家的感觉。也正因此,她连虚以委蛇的心思都没有,便匆匆离开侯府,去了别院。

别院二年,从前的那个少女几乎蜕变成了另一个人,更仔仔细细的将她的峥嵘头角与目无下尘隐藏了起来。有些时候,她甚至也会神色从容的含笑说起从前的事,语调平淡而略带怀念,甚至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那段时间是真的已经过去了,她也早不在乎了。

可是沅真知道,她仍然记得,从前种种,仍旧历历在目,她……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