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不久,展眉来到绮霞苑时,见妹妹正在伏案作画,略有些诧异。

舒绿在画画上不算擅长,跟尚红学了一段时日也进步不大,所以平时也不常以此为消遣。等展眉走近书案,方才恍然——舒绿在画的不是花鸟山水,也不是静物或是仕女,而是一幅幅人体结构图。

舒绿全神贯注地埋头作画,虽然听到巧英向哥哥问安的声音,却没有停下她手上的工作。

她要将她记得的所有人体结构图,尤其是脚部的结构图画出来。并且,她画得非常的详细,骨骼、关节、肌肉、血管,无不认真描绘。

如果不是为了牧若飞,她不会将这些东西画出来。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如此详尽的结构图太过惊世骇俗。事实上,目前在这世上,最了解人体结构的不是大夫们,而是地位极度低下的仵作——大多数的医生看病,只会依照师父根据祖传医书教会他们的方法来断症。就算是一些名医,也未必能完全知晓人体的结构。

然而舒绿知道,万里和这些大夫是不同的。

第一次在驿站见到万里的时候,他就果断替伤者开刀疗伤,可见仲药王一系对骨科、外伤有较深的研究。

自己画出这些人体结构图,再请万里出马,然后和太医院的老太医们一道替牧若飞治疗,未必就没有起色!

总算画完了一部分,舒绿才吐出一口长气,停下手中的画笔。这种工笔作画是很累人的,才画了这么一会儿,她的腕子就好酸好酸了。

舒绿一面揉着手腕,一面看向哥哥。

“哥哥你怎么来了?”

“嗯。画得不错。”展眉答非所问,仍在仔细观摩着她画好的部分人体结构图。

舒绿笑了笑,说:“幸亏读书的时候没偷懒,大致上都能默画出来。明儿咱们就一道去万家找少远哥可好?这事可少不了他帮忙呢。”

“可以。”

展眉淡淡地应了一句·却看向在旁侍立的两个丫鬟。

“你们先出去忙吧,我和小姐说会儿话。

巧英和巧珍忙施礼退下。她们已经习惯了展眉少爷和小姐常常要关起门来密议一些事情,也很自觉的在退出后将门带上,双双站在走廊上替两位主子把门。

本来展眉已快十七岁·舒绿也是十四岁半的花季少女,即使是亲兄妹也不该大晚上关起门来说话,这可是大大的不合礼数。然而王府里刚有人对此提出过些许异议,就被老王爷派人下来好一顿训斥,把那说怪话的婆子拖出去打了十几杖差点没打死。

自此之后,就没人再来诟病家里的这两位“娇客”了。

王府的主子们也深知,这两兄妹能耐大得很·可不止是会讨好老王爷那么简单。既然有老王爷死死护着他们,大家也就省了功夫不去找他们麻烦。

“怎么了哥哥?”

舒绿见展眉脸色不大好,黑沉沉的,便问:“可是工作上又遇上什么难题要我帮忙了?”

“没有。”

展眉摇摇头,看着舒绿:“我不是叫你别去王府了吗。你今儿怎的没和我说就自己过去了?”

他从国子监下学后,临时起意去看牧若飞。牧家下人得过牧若飞命令,说凌公子来了不必回报,直接领人进屋就是·所以展眉才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牧若飞的院子。

可他没想到,居然会见到牧若飞与妹妹两人像斗鸡般对峙争吵的场面。

院子里的游王妃、牧若飞和舒绿都没有注意到展眉就站在院门前,足足看了一刻钟的好戏。

舒绿被哥哥质问·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很担心游王妃,就想着过去给她宽宽心。一开始也没打算去看牧若飞的,是游王妃请我去开解开解他……”

“开解他?”

展眉的嘴角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

“我看你是去刺激他吧。”

“哪有。”舒绿吐了吐舌头,她也觉得自己今天反应太激烈了,好丢脸哦。哥哥也看见了?啊啊啊更丢脸了…···都是牧若飞不好啦。

突然间,展眉笑容一收,正色道:“妹妹,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干嘛?哥哥为何忽然正经起来啊?

“什么事?”

舒绿茫然地看着哥哥,完全弄不清展眉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哥哥今晚好奇怪哦·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到底想和她说什么啊。

“你替牧若飞治伤可以,但不要和他太接近了。还有,以后就算是游王妃请求你,你也别老往牧若飞院子里去。”

“呃,哥哥·你没事吧?”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舒绿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她完全能理解,这于礼不合嘛。但哥哥从来不跟她说这些世俗礼教的,怎么一下子封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