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衙门外的蝉鸣声好像也歇了一歇,周遭一片静寂,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诸人将目光全部投给了冷艳难揣的台主和懵成一尊雕像的南山。

但这静寂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南山便听到了人群中的交头接耳声。悉悉索索的声音放大之后传到她耳朵里,听起来真的很像热闹好戏诶!

她回过神,恭敬不如从命地接了这个烂摊子,偏头无辜地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姚媒官。

姚媒官和蔼地拍拍她的脑袋:“好好给台主说一门亲事。”

这和蔼也体现在上一回将裴渠那个烂摊子交给她的时候,姚媒官说:“南山啊,好好给裴七郎说一门亲事。”

南山已是彻悟,姚媒官的本性就是专将难题踢给她。

可她又不是什么万能媒官,她只是一介九品媒啊……吃着最差的禄米干最操心的活,难怪长不了个子。

南山抬手抓抓耳朵,当着沈凤阁的面压低了声音跟姚媒官讨价还价,最终以“南山不必去跑南边十几个坊”而顺利结束。

姚媒官挥挥手,让一群人都散了,随后谄媚转向沈凤阁:“台主可有什么吩咐?”

“我没有太多时间,请南媒官路上说。”

沈凤阁的马车就停在外头,这是要请南山和他一道坐车走?姚媒官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屈肘拱了一下南山,低声令道:“快去。”

南山觉得他今日这样颇有些过分,但替人做事总不好摆脾气,遂老老实实跟着沈凤阁出去了。

沈凤阁走在前面,步子很快,丝毫没有要等南山的意思,看着就黑心没人情味。

他进了马车已是坐下来,南山低头进去闷声不吭。

沈凤阁亦不说话,他很享受似的,竟撩开一点点帘子,让阳光照进来。他看着落在膝上的刺目日光微微眯眼,有些莫名地说了一句:“天很好。”

南山像只闷葫芦,仍旧不说话。她不习惯这样与沈凤阁相处,尤其是在这朗朗日光之下。她不知沈凤阁是何打算,所以决定以静制动。

“不要与裴七走得太近。”沈凤阁淡淡地警告了她一句,“公是公私是私,你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一次若不是你与他走得太近,裴御史也不会盯上你。”

听了他这话,南山的拳头不自禁地握得紧了一些。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拜他为师。下盲棋?非要同他学吗?王待诏教得不好?”

“王待诏离了棋盘两百手都下不到。”南山忽然开口驳了他。

沈凤阁竟是微愣,“哦”了一声,好半晌才又说:“那还可以向其他人学。”

“向台主学吗?”

沈凤阁闭了嘴,他最讨厌下盲棋。

车内气氛陡然更沉闷起来,沈凤阁抿了下唇角,缓缓说:“他与你已是无甚牵扯,做完该做的便不要再多往来。你的身份,不适合与任何人走太近。”

南山微微仰着头,看起来像大雨天气里探出水面渴求足够氧气的一条鱼。

沈凤阁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她姿势看起来有点奄奄一息的意味,神态却十分安静,安静得像已经死了。

沈凤阁知道,她没什么好同他说的。

南山的嘴微微张着,一翕一合好像已经费尽了气力。

与车内气氛不同的是官媒衙门外,一群人正凑作一堆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高贵冷艳的沈台主和南山小媒官之间的各种离奇故事。

譬如说“沈台主年长南媒官将近二十岁,南媒官一定是台主的私生女哼哼”、“对,一定是台主早年间在平康坊狎.妓不小心生下来的野孩子”、“怎么可能,南媒官是正经人家小孩啊”、“安个假身份对沈台主来说还不容易?”、“那这是要接回去养吗,居然带小女孩儿上同一辆车实在居心叵测”、“咦?或许是台主看上了小女孩子想要据为己有!啧啧,老旷男真是可怕!”……

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却不知这时候的南山被沈凤阁赶下了车。

方才沈凤阁以一贯寡冷嘴脸道:“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然后南山从微微仰头的姿态中醒过来,揉了揉下巴似乎要移正位置。等马车停了,她弯腰爬了下去。

她还是那样灵巧,沈凤阁脸上神色微动,却还是及时放下了车帘子。

他刚放下却又撩起朝外瞥了一眼,难怪那么眼熟,他竟又看到了徐妙文的马车。不是冤家不聚头,他都要怀疑徐妙文是否一直在盯着他了,胆子真是够肥。

那边徐妙文也是偷偷透过帘子缝隙朝沈凤阁的车瞄了瞄,他忽然喊了停,同车夫道:“等一等后面那个贼丫头。”

他说的贼丫头正是南山。这时南山慢悠悠晃了来,瞥见徐妙文骚包非常的马车,走到车窗外弯了腰恭恭敬敬道:“在此遇上徐少卿,真是令某感到有一点点的激动啊。”

徐妙文“哗——”地拉开帘子,脸上笑得比谁都畅快:“啊,南媒官,真是巧。”

他虽在笑,却分明暗吐蛇信子,很是阴险。南山知道他在瞎怀疑什么,遂道:“不知徐少卿要去哪里,能否捎带某一段路?”

徐妙文和颜悦色:“刚好要去长安县提个案子,南媒官要去哪?”

“官媒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