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下午,薛傲还对她摆脸色,没半句好话。她也一直记着在鸡鸣寺中,他甚至不分青红皂白辱骂于她,说她品行不端,为人不检点。便是他在韩若谷面前夸了她,她也觉着不过是场面话。柳初妍私心里便认为薛傲是胡说八道。

可是她一介孤女,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他觊觎和算计的,薛傲没必要在韩若谷面前说那些话,更没必要自降身份讨好韩若谷。所以,她再不肯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薛傲确实是对她存了些心思的。

他真的倾心于她?

难道是因为她之前救了他?

他赞她善良勇敢,无非就是因为她在他落难之时出手相救。这人,该不会是想以身相许吧。真真是戏曲故事看多了。

“妍妍……”韩淑静见她走神,扯了扯她的袖子,“你那帕子都快绞得没形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柳初妍下意识否认,心虚地抹了抹脸颊。

韩淑静神色一敛,将她的手按在石桌上,正色道:“妍妍,表姐是为你好。这韩府,也就我们二房还好处一些,从未为难过你。可大房那边天天盯着呢,大哥好色,大嫂嫉妒心重,就连大伯娘也是时常刁难你。我们家在府里向来说不上话,祖母身子又总是好不利索,婚姻大事,你自己得睁大了眼睛好好挑人。我是觉着那薛二爷既敢在我爹面前陈情,那对你肯定是好的。我知晓你跟他有些不愉快,但你摒除偏见去看。他年少得志,位高权重,家世清白,而且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人。他若肯娶你,你过去就是当家的奶奶,多么光明的日子啊。”

“表姐,你不懂……”柳初妍何尝不知道,以她的身份,顶多只能挑小门小户或者高门大户的庶子,或者给某些嫡子做妾。薛傲于她有意,她若抓牢了,未必不比继续挑强。可她心中总存着幻想,她还没找到她的郡铖哥哥,她的郡铖哥哥还没兑现诺言。她是答应了,要嫁给他的。说她傻也罢,骂她蠢也好,但人总是会对那么一两件事执着地坚持着,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韩淑静还想继续劝说,却瞧见青绵带着松苓与青禾找了过来:“看来是祖母找你有事。”

柳初妍也看见了,施施然起身:“表姐,今夜的话,别与任何人说。”

“我明白。”韩淑静应下,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在青绵三个入水榭前又附到她耳边加了一句,“薛二爷那,你再考虑考虑。若想通了,我去我爹那里套套话,撮合撮合。”

柳初妍不置一词,只略略扬了声音问青绵:“表姑婆怎么了?”

“表小姐,老夫人说让你过去一趟,有话跟你说。”青绵声音清脆,干脆利落回了话。

柳初妍看了看青绵,并无异样,只是眼里有明显的笑意,想来是好事,便颔首随她们过去。

“你小心些走,我也回屋了。”韩淑静与她别过,从水榭后头绕了小径往回。

然而,柳初妍才走了几步,迎面就遇上了薛傲与韩若谷。她想起适才听到的话,才冷却下来的两颊重又飞了两朵红云,嘴巴不自主地张合两下,便硬着头皮见了礼。

薛傲见她这般,心中暗笑。他知道他刚才说话时,她就躲在后面偷听,以他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到两个姑娘的动静,便是呼吸声和衣袖摩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以他的心性,更不可能平白让韩若谷套了话。

只是他觉着,让她早日明白他的心思才好,如此,她便不会将他视若无物。可惜,她走得早了,不然再听到后面的话,应该会更高兴些。不过这恰恰证明了,她还是个单纯的姑娘,脸皮薄,容易害臊。

而且很明显,他那几句话效果很好,看这样子是害羞了,对他的神情亦柔和许多。

柳初妍被他热切又得意的目光看得愈发窘迫,几乎要顶不住,行礼之后就匆匆告退。

薛傲瞅着她匆忙的背影,姣好惹人怜,抹了抹长了青茬的下巴。她对他印象不好,他就一步步地改变,让她安安心心地接受他。先从外表开始,晚上回去把胡茬剃了,再换件颜色鲜亮的衣服。否则整日穿着深色衣袍,人都死气沉沉的,她不被吓跑才怪。

韩若谷观察二人神色,捋了捋长须,暗自点头,送了薛傲出府。

柳初妍至清心居时,韩老夫人正喝茶。

“表姑婆,怎么大晚上的喝茶,留心睡不着了。”虽然下午传至宫中的病讯是假的,但柳初妍总是分外注意她的身子,上去就端过了茶盏,换了一杯温水给她。

韩老夫人浑不在意,朗声一笑:“无妨无妨,表姑婆便是今夜不睡都成。而且表姑婆未时睡下,片刻前才醒,重要事儿都忘了跟你说了。”

“表姑婆可是有喜事?”柳初妍见她满面红光,眉眼俱喜,扶了她在榻上歪着,笑问。

“嗯,确实是喜事,不过不是表姑婆的喜事,是你的。”韩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头,而后摒退了屋内的婢仆。

“我?”柳初妍颇为疑惑,静待下文。

“是啊,你不是快及笄了嘛,表姑婆呀,就操心着你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