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是有了情郎忘了娘,柳初妍却是有了弟弟忘了情郎,她心里那杆秤还是倾斜向她的亲人,他只不过是她曾经的一个念想罢了。薛傲默默撇嘴,自找的。不过这关头上也不能苛求于她,任谁都不能冷静从容地面对失散十数年的亲人,即便是他薛傲,也做不到。

柳初妍迎出去时,却发现周傅允也来了,看样子是他送小猫回来的。

刘小猫看到她,征了片刻,而后便拿眼睛去瞧薛傲。他才知道了当年加害他的凶手,却不料姐姐就来了。只是她面上有一丝期盼,又有一点点疏离,看得他心中t忐忑又焦急。

“小猫,你跟人打架了?”刘关雎看他一身的灰尘,掸都掸不干净,鼻头也黑黑的,质问道,“又是那个黎骁仁?”

正当柳初妍想说句话安慰关雎时,刘小猫却重重地点了头:“我打了他一顿,把他手臂打折了。”

“你这是,在替我报复?”刘关雎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与兴奋。

刘小猫并不想叫她知道她自作多情了,便一声不吭盯着脚下的青石板。

刘小猫找黎骁仁打架。柳初妍心里升腾出许多念头,最终确定了一个,他是确认仇人去了。她想起来薛傲说的,那人与柳家渊源颇深,可不就是指黎家。这个世界上,巧合之事颇多,可像刘小猫这般,若不是她弟弟,还能是谁。他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儿时住宅周围的环境,还记得黎骁仁。

“小猫……”柳初妍下意识上前一步,可是刘关雎与周傅允在侧,深觉不妥,便转头与刘关雎说,“关雎,我们去你院子里,可好?”

“好呀。”刘关雎见着刘小猫回来,心中大定,指使着几个下人,“你们伺候小猫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到我院子里来。”

“是。”刘小猫瞅瞅自己,确实脏得跟一只流浪猫似的,难怪刘关雎看不下去。

尽管柳初妍心中焦灼十分,却也不好太过急躁,便随了刘关雎去她的芷洲园。薛傲与周傅允则跟到刘小猫的院子里去了,看来也有话要问。先让薛傲探一探她也好,省得她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刘关雎初时并未注意上她的异状,可她人坐在她院子里,看似悠闲地喝着茶,实则心都不知飞到什么地儿去了,眼巴巴地摇她胳膊:“初妍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柳初妍愣了一瞬方回过神来,抿唇笑了下:“关雎,你觉着小猫是个怎样的人?”

“他,美人啊。”刘关雎不由得脱口而出,见柳初妍疑惑眯眼,才嘿嘿一笑,“我,我胡说八道的。他为人勇敢正义、稳重诚恳、聪明多才,只不过有些内向,会害羞。好像他有很多心事,总是放不开。我瞧着,他与姐姐真的很相像呢。”她仰头,细细端详柳初妍的面庞。

柳初妍知道她指不单是长相,还有性格,她与他一样,都有很多心事,所以做事情束手束脚,谨慎过头。至于刘小猫,若他真是她弟弟,她定要好好教导他,教他成才,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如此这般,爹娘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楚楚。”柳初妍忆起爹娘,眼中已噙泪,与此同时,薛傲带了刘小猫进来了,一步步靠近。

“你……”柳初妍凝视着刘小猫,身上一袭藏蓝宽袖袍子,腰间一条浅碧玉带,墨黑的头发束在头冠之中。这样儿,看起来,果真与爹爹有几分相像呢,只不过嘴唇部分与娘亲更像。

薛傲故意给刘小猫这样扮上的,他穿的是儒生的宽袖袍子,束发的亦是南方儒士最爱的白莲玉冠。他见柳初妍欣喜若狂,几不能言,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

刘小猫已经确定柳初妍就是他姐姐,见她笑着,却泪盈满眶,不禁上前一步:“姐姐。”

这一声姐姐,尽管与儿时那糯糯的声音相差良多,柳初妍仍旧感动到无以复加,泪水如决堤一般,潸然而下。

“姐姐。”刘小猫看她几乎哭成了个泪人,不由得又唤了她一声,越走越近。在她身前二尺远处站定,忽而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上臂的蝴蝶型胎记,中间粉红,周围却有一圈淡淡的金色,展翅欲飞,比滕王李元婴的蝶画更鲜活更生动,几乎叫人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胎记。

柳初妍只觉得头顶似有一个闷雷,从上至下贯穿,一直打到她脚底,瞬间定住身形,心里却卷起了惊涛骇浪。若非她的胎记在胸前,只怕她立时就会摆出来让人比对。不过以她对这胎记的熟悉程度,根本无需比对。没错,他就是她的弟弟。她再也抑制不住,大步向前迈出,一把将他抱在了怀中:“墨儿!”

刘小猫愣了片刻,忽而嗫嚅道,有一丝的不确信:“我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瑁儿?”

“瑁儿?”柳初妍迟疑霎那,历时点头,“是,是,这是祖母给你取的小名儿。你抓周时,除了抓到笔墨,还贪心抓了个玳瑁如意柄,所以祖母都叫你贪心瑁儿。你是柳家嫡长子,属‘翰’字辈,爹爹给你取名墨,不求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希望你能够成为博雅之士,继承柳家遗风。”

杭州柳氏是书香世家,刘小猫之前探听柳初妍的消息时就已了解。柳翰墨,这个名儿是他的,是爹爹与娘亲对他的期望。

刘小猫,不,该叫他柳翰墨才是。柳翰墨已十一岁,是个知事的少年了。柳初妍初时激动非常,一直将他抱在怀中,忘了避讳。这会儿见他面色酡红,显是甚少与女子接触,便是自己的姐姐亦觉着羞窘。柳初妍便轻轻放开他,转而用绢帕擦了擦他额上的汗:“墨儿,我的弟弟。”她已无需进行对质,这就是她的弟弟,说再多的话都只是多余了。

柳翰墨抿唇一笑,声音清脆:“姐姐。”语气中带着稚嫩,还有前所未有的欢欣与快意。

这是认亲的戏码吗?站在一旁的刘关雎扯了扯发上的珊瑚串子,踢了踢薛傲的小腿:“傲哥哥,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