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

孟脩祎站在宣室殿石阶之上,东方滚雷阵阵,有雨之兆,她抬眼望向天际,默了片刻。夜已深了,暮笙的身影仍未出现。

孟脩祎闷了会儿,与一旁侍奉的宦官道:“去个人,带上伞具,往政事堂看看,上卿在是不在。”

宦官领命而去。

距那夜的掏心掏肺已过去十余日。那夜,孟脩祎不自信地问了暮笙是否愿意留在京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暮笙便连连点头说了愿意。

孟脩祎缓缓舒出口气,唇角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来,那夜的甜蜜与惊喜,而今想来仍让她满怀欣喜。

解决了终身大事的陛下,在淮安君与丞相们的百般暗示下,奇迹般的“病愈”了,又开始临朝。

临朝后,皇帝第一件事便是将滞留在京的郡守们打发了走,又愉快颁诏,命上卿大人马上走马上任,正式履行上卿职责,政事堂从此群龙有首。

安排好这一切,本以为从此便可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的陛下惊讶的发现,上卿大人竟开始早出晚归起来。

早出,她忍了,上卿是要早朝的,碰巧她也每日都要早朝,那便一同早起就是。可是,暮笙不到天黑不归家的行为,令孟脩祎很是生气。

便如今夜,将近戌时了,暮笙仍不见踪影!

雷声沉闷,叠声而至,天空落起雨来,细如牛毛,密若散丝。

麦荣恩撑着青竹伞小跑了来,为皇帝挡雨。

又等了一阵,暮笙终于姗姗来迟。

孟脩祎先是一喜,笑意还未达到唇角又让她都收敛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暮笙一阶阶走上来。

雨落下,路面瞬息间便变得湿漉漉,暮笙踏在上头,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待她终于走到孟脩祎身前,正要与陛下见礼,便见孟脩祎不轻不重地横她一眼,率先道:“走罢。”

言罢,便自转身朝殿中走去。

仲春的雨仍裹着寒意,走入内殿,孟脩祎便嫌弃地盯了暮笙一眼,道:“换了衣裳来。”

暮笙知道自己来得晚了,陛下必是不悦的,便未多言,顺从地跟着宫人去换了身衣裳。

那夜之后,孟脩祎便以冠冕堂皇地理由在宫中为暮笙布置了一间宫室,只是那宫室自布置好起便如虚置,暮笙每日都在这宣室殿过夜。

御前的人嘴巴严得很,事关陛下隐、私,何人敢多言?这二人便过起民间夫妇一般同食同宿的日子。

待暮笙换了衣裳出来,晚膳已摆上了。

孟脩祎坐在食案旁等着她出来。

暮笙心下一暖,柔声道:“我回来得迟,陛下便不要等了,先用膳就是。”

孟脩祎横她一眼:“你也知道你回来得迟?还说自己是个大夫!每日按时寝食的道理都不懂么?我看你也不必做这个大夫了!”

她语气不好,言辞也未多客气,暮笙也不气恼,只是温柔地望着她微笑。

孟脩祎瞬间两颊发烫,转过脸去,快速道:“先用膳。”

一顿晚膳在寂然无声中过去。

暮笙与孟脩祎道:“陛下先去沐浴,过一会儿我为你施针。”

孟脩祎一张精致的脸就皱起来了:“今日不要了。”

平日总听闻针灸扎入穴位,只会产生酸麻,并不很痛,孟脩祎亲自试过,只觉得度时如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身体太过敏感,平日里一点疼痛都如放大了数百倍,更何况用银针扎进肉里。

陛下表示不想要了。

暮笙温声道:“今日是最后一回了,这两日下来,我观你脉象,还是颇有起效的。快去沐浴,休要前功尽弃。”

想到前几回所受之苦,孟脩祎不甘不愿地去了。

暮笙便趁这一阵,准备银针。

每到这时,孟脩祎总很磨叽,暮笙知她是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也不使人去催促,自拿了几篇公文来看。

她在政事堂并不顺利,那里有不少她往日的同僚,资格比她老,经验比她足,曾是她的前辈,结果她外放三年归来,便成了他们的上官,可想而知这些同僚们的内心是如何的不是滋味。

她唯有更加努力,收拢人心。政事堂既是陛下智囊,又为陛下制衡前朝之利器,势必不可人心涣散。

看过三份公文,孟脩祎终于磨磨蹭蹭地来了。

她换了寝衣,丝绸所制,光滑柔顺,上头是金丝刺绣的龙纹,发丝披在身后,柔滑的肌肤还泛着湿气浸润后的红润光滑。

暮笙抬眼便看得入迷,孟脩祎到她身前跪坐下,将她手中的公文取出,放到一旁的矮几上,而后牵着她的手,带往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