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我在华龙呆了十几年。刘天祥的身体渐渐衰了下来,在国外住的时间多,大部分事都是骆新春打理。公司里换了不少的人,几大主管都晋升为经理,但只有付大章和周到成还在,其他人陆续离开了,胡友明离开后也当起了老板,听说公司搞得有声有色。

骆新春被任命为总经理,段小玉提拔为财务经理,工资当然不用说,快到五位数。

我的那班保安兄弟,只有大刘还在,我已经让他享受主管级待遇。老李回家当了养殖大户,小军在别的公司当上保安队长,时不时也来看看我们,小季听说也混得不错。

还有两个女孩子值得一提。孙琴我见过面,她现在当上了全职太太,老公是她的老乡,开了一家五金厂,生意不错,因为推销产品,她陪老公来到我们厂。虽然三十多岁了,但风采不减当年。我很掀慰。她看到我和段小玉走到一起,得意地说:“怎么样,蔡大帅哥,我算得上预言家吧?”

我问起张爱平的情况,孙琴浅浅一笑:“还可以,在我们公司当行政主管,她老公是我们厂的生产老大,两口子很恩爱。”

都有这个造化,我为她们高兴。

这一天我刚上班,大刘来找我,神秘地说:“有个人要见你。”

我在深圳十几年,阅人万计,谁来找我,我已经很淡然。相熟的请他吃顿饭,认识的清茶一杯,聊聊天而已。我笑道:“谁呀?”

大刘嘻嘻一笑:“一个你很想见到的人。”

我一个激灵。很想见的人在这儿不多,莫非是……

我随大刘快步赶到保安室,还没进门,一个高大的身躯站起来,哽咽地喊了一声:“蔡老弟。”

我浑身一震:是伍爱国!伍爱国前年因为员工的福利太差,公司员工流动太大,而王季平又把这一切归绺于他,被迫辞职。我几度寻他不着,时不时惦念着呢?不想今天他找上门来。

我又惊又喜,一把拉住伍爱国,激动地说:“老大,你总算还记得有我这个兄弟!”

伍爱国打了个嗨声:“老弟,这次老哥是厚着脸皮求你的。”

我轻轻拍了伍爱国一掌,嗔道:“你这是什么话,十几年的交情,说这种话,我可不高兴了。”

我把伍爱国领进我的宿舍,按着他坐下来,给他泡了杯茶。

“老大,遇上了什么难事?”

伍爱国不惜屈尊找我,当然是有难言之隐。

伍爱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我板着脸说:“老大,你当我是兄弟,当我是朋友,来找我,我很高兴,如果你还藏着掖着,那这存续十几年的交情,还有什么意思?”

伍爱国经不住我的激将,终于说出他的苦衷。

原来伍爱国从王者出来,因为年纪大了,没有公司愿收留他。他也想过找我,却放不下颜面。手上有些积蓄,本想回家颐养天年,不料两个儿子都向他伸手,而几个孙子更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撒痴撒娇。伍爱国不是吝啬之人,逢要必给,一年的时间,他带回去的十来万元空无一文,囊中羞涩,偏破屋遭漏雨,前不久小儿子因车祸致残,家中举债,伍爱国眼见小儿子一家生计无着,又急又痛,只好来找我。

我替伍爱国一阵唏嘘,然后拍拍伍爱国的肩,安慰道:“这就对了,你能来找我,说明你真当我是兄弟,工作不用担心,只是没你原来的工资高。”

伍爱国忙起身说:“有一碗饭吃就行了,还能提工资?老弟能收留我,足见高义,我已经感激不尽。”

我有点心酸地望着伍爱国。快六十的人了,头发已经花白,板直的身子再没有当年的飘逸。人都会老的,我现在的年纪与初识伍爱国时差不了多少,再过十几年,也许我就是第二个伍爱国。

我说:“我手头现在有些积蓄,太多我也帮不上,先给你一万吧。”

“给?”伍爱国一愣。

我点点头,笑道:“准确地说,是还你的人情。当年我出王者,你送了份厚礼,我和小玉结婚,你又封了个大红包。那些钱存到现在,怕也不止这个数。”

伍爱国的脖子立即涨粗了,生气地说:“蔡老弟,你当我是乞讨来了?”

我一愣,没想到伍爱国有此一说。

“老大,你这话可就伤了我的心。当年我出王者,你给的钱我也不肯要,你怎么说,出门在外,大家都有难处,现在我比你混得好,力所能及,我帮你一把,以后我有难处,还赖老弟出手。这话是你说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伍爱国老眼里顿时泛出泪影。

“老弟,当年是句随口的话,你还记得?”

我认真地说:“我们民族有一句老话: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我那么背信弃义,还能算炎黄子孙吗?老大,这点钱,你无论如何得收。”

伍爱国慢慢坐下来,喃喃地说:“可是?我再也没有回报的机会了。”

我扶着伍爱国的肩,笑道:“你错了,你已经施过恩,现在我只是报。”

伍爱国不再说什么?一口气喝光了茶水,站起来急急地问:“老弟,你安排我什么工作,我要上班。”

我一时间无语。伍爱国也许被家庭那场变故吓怕了,也许过了一段穷困潦倒的日子,所以他急着要上班,以弥补那段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