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爷叹息一声,道:“你夫君倒是个会做买卖的,可惜了。”

早年魏顾两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不甚亲密罢了。那妇人听了难免感伤,只是少顷便恢复如常,温和道:“家主昔日也常提起五爷爷,甚是敬服。”

按照辈分来讲,这顾夫人与魏相思是一辈,又因魏老太爷在家中排行第五,是故叫了一声“五爷爷”。既被人叫了爷爷,这便是需要照拂的小辈,魏老太爷便直言道:“你先前说因家中遭了变故,便不到府上来了,今日登门必是有事的。”

顾夫人起身福了一福,道:“妾身有一子,名唤顾长亭,如今正在启香堂读书,今日因事被冤枉,又得罪了书院的吴先生,吴先生不肯善罢甘休,要长亭退学,我想着五爷爷与那书院的院长应该有些交情,所以冒昧来求五爷爷从中斡旋。”

这顾夫人自从家道中落后便不曾登门,如今为了顾长亭在书院的事却来求魏老太爷,想来是极重视顾长亭的前途,偏她从未提及是谁陷害,是谁冤枉,含含糊糊带过了,并未在魏老太爷面前诋毁谁,这让魏相思心中生出几分好感来。

“吴先生要你儿子退学?”魏老太爷皱眉问。

顾夫人尚未开口,相兰已经抢先回答道:“是沈成茂写了一首诗辱骂吴先生,赖是顾长亭写的,吴先生这就恼了。”

魏老太爷眯眼看了魏相兰一眼,徐徐善诱道:“你既然知道真相,怎么不去替顾长亭作证?”

魏相兰憋得满脸通红,待要解释又觉得不如不解释,索性低着头装闷葫芦。这确实不是因为魏相兰胆小怕事或者正义感缺失,而是那日他正睡得香,等被吵醒时只看到吴先生暴跳如雷,并不知道缘故,起因经过最后还是魏相思讲给他听的,但他此时总不能把魏相思供出来吧?

此时魏相思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坚决不接这话茬,反倒是顾夫人替他们解了围,道:“今日吴先生发怒,怕是他们这帮孩子也插不上嘴,连裘掌教也劝不住呢。”

“既是裘掌教也劝他,想是他有错处,卢院长那边又是怎么说的?”

“卢院长出城义诊去了,要明儿才能回。”

魏老太爷摸了摸自己稀疏可怜的胡须,沉吟道:“卢长安是个正直的老倔驴,应能不会偏颇谁,这我还是心中有数的,若是他处置此时你大可放心,只是……”

“五爷爷有话但请直说。”

“相兰说这事牵扯到沈会长的儿子,我只怕卢长安处置过严得罪沈会长,到时本是孩子之间的小事,反殃及到你们一家。”魏老太爷斟酌词句,缓缓道。

沈继和这个人心胸狭隘比妇人甚,若得罪了他,虽表面笑意盈盈,暗中却定要把那得罪他的人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搞垮,这样的事在云州府并不少见。

顾夫人一愣,她自然知道沉香会会长的势力,只是一直都以为是孩子学堂的事,并未多想,经魏老太爷一提点,背后不觉冷汗津津。如今他们孤儿寡母,并无靠山,只还余几亩良田,才得以勉强度日,若那沈会长携私报复,只怕他们母子难以保全。

“那这事该怎么处置才妥当呢?”顾夫人问。

“我写一封信给卢长安,明一早让府里的小厮在城门口等着,只劝卢长安平息事端不要闹大,你看可否?”

顾夫人自然同意,又是福了一礼道:“此事全仗五爷爷斡旋,不胜感激。”

魏老太爷叹了口气,道:“本是同宗同族,你娘家不在这里,需常来府中走动,我知你没有攀附的心思,可也不能为了避嫌就断了来往。”

见顾夫人不语,魏老太爷又道:“你家小子如今和相思他们三兄弟同在启香堂读书,不仅有同宗之系,更兼着同窗之谊,顾家小子没有亲兄弟,更要时常走动,不能疏远了才是。”

顾夫人轻轻应了一声,却听魏老太爷道:“你大舅母与你年纪相近,平日也只在府中待着,并没有什么说话的人,你若能常来,她必定开心。”

这“大舅母”自然就是指魏相思的亲娘楚氏了。但此时魏相思心中却想着另一个问题:顾夫人与她同辈,那顾长亭岂不就是她的“大外甥”?

第二日一早,府里的小厮便揣着魏老太爷写的亲笔信到城门口去等卢院长,奈何左等右等也不见个人。

与府里小厮同样焦急难忍的还有一人,就是启香堂的吴先生。这吴先生昨儿回家之后,抑郁不平,愣是气得一宿没睡,今儿一早便来了书院,搬了个凳子坐在院长房门口等着,掌教裘宝嘉见了也不劝,只让院内的小童给吴先生沏了一壶茶,那茶是裘掌教私藏了六七年的陈年老茶叶,味道不怎么好……

眨眼到了中午,太阳毒辣如斗,吴青莲先生被晒得满面潮红,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但吴青莲先生是个有骨气的人,今天发誓要给自己找补回来,所以喝着骚涩的茶水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