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热闹喜庆、宾客盈门的张记火锅总店相比,静悄悄的方宅仿佛已被世人遗忘。

这几天方义文已经能够下地,此时半躺在书房的摇椅上,腿上盖着华丽的波斯毯,艳丽的毛毯使得他多了几分生气,看上去已不再像行将就木的病人。

虽然嘴歪了,可方义文还是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显得愈发阴森可怖:“好,好!”

与他隔着桌子而坐的高县丞,缓缓饮了口茶,一举一动看起来都那么的凛然正气,只听他说道:“爬的越高,跌的越惨,少年人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唉,若是早点请克峰兄相助,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方义文长叹一声,摇头说道。

高县丞心里冷哼,还不是之前你自作聪明?

这时门外脚步声传来,两人扭头看时,却是方贵领了个衙役进来。

若是张远在场,或许还认得这身材痴肥满脸横肉的家伙,就是元宵节晚上的那个胖衙役。

“如何?”高县丞不动声色的问道。

胖衙役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方义文听了冷哼道:“此子惯会哗众取宠,不过是个开业而已,却搞的如此兴师动众……”

高县丞摆摆手,打发那胖衙役再去探听消息,然后对方义文说道:“他把那火锅店做的越红火,岂不是越好?”

方义文阴测测地笑道:“这倒是!”

说完之后,他又有些担忧的道:“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无妨,我自有安排。不过善学兄你如今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高县丞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方义文心中苦笑,却无力反驳。他有时候午夜梦回,一身冷汗的醒来,眼前晃动的,便是张远的身影。

张远当然不知道自己成了方义文的心魔,此刻他看着满院客人,心情正好。

伙计们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走路带风一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他们能不笑吗?工钱比别家的高一倍不说,东家还说了,这几天兄弟们辛苦了,每人每天加五钱银子!

这种好事,上哪儿去找?

客人虽然很多,但并有猜拳吆喝的,毕竟都是有身份的,若是如同那些泥腿子一般吆五喝六,成何体统?所以除了众人的交谈声之外,并不觉得如何喧哗。

林渊所在的包间,设在内院里,林夫人总听说张记火锅如何如何,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虽然辣得粉颊通红,却吃的津津有味。小公子因才三岁,所以奶妈只挑白汤里的食物,放的凉了才喂他。

宫先生陪坐在下首,笑吟吟地道:“张远此店开业,引得无数外地人都来了本地,听说苏州府的不少才子,也雇船而来,想必又要吟诗作对,各展文采了。”

“哦?都有哪些人呀?”林渊一边吃,一边问道。

“有吴县蒋孟青和长洲杨昱庭二人。”宫先生说道:“蒋孟青便是去年院首,杨昱庭文章也做得极好。这两人”

林渊停下筷子,叹道:“可惜我昆山却不曾有这般才俊。”

知县职责乃治地方、掌教化,教化之功亦是政绩考量内容之一,更何况江南吴地文风鼎盛,漫说诗书传家的世家,便是贫寒之家,也多有子弟求学。因此苏州府各县人才辈出,自国朝开科取士以来,多有状元、探花,至于进士、同进士就更不胜枚举了。

可偏偏到了林渊上任视察县学之后,却没有发现多少人才,去年院试时,昆山学子名次虽不是最后,也相差不多了。

这时中院隐隐传来喧闹声,林渊微微皱眉,示意林九出去看看,林九去了片刻,回来后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是几个学子吵闹,打了店里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