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猴子在水帘洞里打到天昏地暗, 金箍棒砸碎了洞内岩石山壁, 他们在瀑布口棍棒相交, 金箍棒相击时发出金铁鸣耳之声,破开了水幕, 洞外那些猢狲惊恐万分,喊着两个大王, 又是不敢靠近这凶悍的妖力, 远远地逃了开去, 看着他们两个大王厮打在一起。

原先一直坐在洞中的大王凶悍可怕,猢狲们隐隐想起了曾经天兵天将拥战花果山时, 他们大王杀红了眼,金箍棒起落挑劈,几个来回便是溅开一地血肉模糊, 而后来的那位多有隐忍, 仿似不忍伤害又不忍动手,不多时就手臂受伤, 竭力跃开。

“你是我,我也是你,何苦打成这般不堪境地?!”

后来者金棍拄地,血在手臂毛发上纠结成一团。

先前者并不应答,他持着金箍棒仍作屏气瞑神状态,两只眸子又冷又暗,沉蕴着两块血红,旋即又轮棍而上, 那一身甲衣再寻常不过,却硬生生端出了当日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亮堂光映的齐天大圣模样。

两猴在花果山水帘洞中这一打,妖气云聚,将好端端一个大晴天折腾到天昏地暗,血泼的妖气直直冲向了云霄,恰逢灌口二郎神庙二郎真君腾云驾雾,路过这一带上方。

这二郎真君与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原有一段照料之情,他当日一把火毁了花果山乃奉命之事,却始终觉得屠杀老幼无辜,不仁不义,便平白替猴子担起了五百年内照料这荒山的事宜,如今见着这妖气弥漫,便按了云头,要下去看个究竟。

两个猴子仍在厮杀不停,他们从洞内打到了洞外,掀翻石凳,把洞内饮酒食肉的器皿尽情打碎,又激起水帘洞上瀑布如同大片碎玉飞溅,硬生生在白帘儿上打出一条裂缝来,先前者下手凌厉,记记棍棒按住了杀招,后来者似有不忍,不忍伤着花果山那些桃李树木,又喝令那些猴子猴孙远远躲避,被先前者一棍掀翻在了地上,金箍棒鎏金的头,抵住了那后来者的下颔。

“你是爷爷心中的杀念——”

后来者竭力抓住了那条金箍棒,他抓得极稳,五根手指捻住了那条棒子,皮肉嵌入了其上的纹络中去。

“杀,恨,嗔,痴,念,这就是给爷爷的劫数,一个不落,论现在武力,却是不如你——”

他咳嗽着吐出了一口血,浑然不在意残余的血丝顺着他嘴角蜿蜒留下,而是抬头看着那先来者的面容。

隐在半空中的二郎真君也终于发现了这两个孙悟空的不同之处。

站立者是一只纯粹的妖怪,像极了南天门上一人迎百万天兵天将时的齐天大圣,浑身披血而妖气冲天,太白金星在斩妖台下,降妖柱上亲自劝降,八火煨烧,九雷轰打,炼丹炉中脚不能立,目不能视,三魂六魄中只剩余恨、杀、怒。

而被他用棍棒挑起下颔的却反而并不像二郎真君认识的那只猴子,那个齐天大圣了,跪趴者带着难以言说的神情看着站立者,像是看着过往犯了无数错误的自己,让二郎真君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是,跪趴者竟然给了他一种悲天悯人的错觉。

这是种绝对不会在齐天大圣身上显露出来的错觉,那只猴子可狂傲可放肆可杀人如麻可满嘴滑溜,他永远不会像西方哪一尊菩萨罗汉一样,也永远不会像九重天上的神仙一般。

站立者冷冷朝着二郎真君身形隐遁处扫了一眼,他冷哼了声。

三尖两刃枪卷出一团银花来,带着风声呼啸架开了金箍棒的桎梏,二郎真君赫然护在了跪趴者的面前,他冷眼看着那站立者,双手紧握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