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夫人在外头用过午膳才回府,阿临已经等得昏昏欲睡,强撑着精神继续等着,午膳,是丽娘拿进屋里用的。

“少夫人,可能夫人在外有事耽搁了,你再耐心的等待,夫人很快就会回来。”丽娘继续安抚。

阿临努力睁大双眼,在这儿什么事也没有,她能做的可不就是睡觉嘛。

“婆婆真的没能说出去做什么吗?”若是大事,要很长时间,她可以先回房去等着。

婆婆这是责她误了时辰,所以,要她等待更长的时间,以示惩罚。

她怎么就这么悲催,被他们公孙家母子摆弄着玩儿。

阿临心里还是有些忿忿不平的,有时更会孩子气的埋怨,可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的在这里等着,谁让她现在是小辈,不得不屈于人下。

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婆婆再不回来,她该回房去了,昨晚被公孙笑不准了一堆,她的念头还没有打消。

她要去塞北,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眼下,只不过是做好出发前的准备。

替傅家平反已经是难事,她只能挑些简单的事情来做做。

半个时辰到,公孙夫人还未回府,阿临起身,“丽娘,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歇着了,若是我婆婆回来,你告诉她一声,明日我会来请罪的。”

“这可不妥,少夫人,夫人要是没见着人,怕是会更生气,”今日的气怒还未抚平,若等到明日,只怕,少夫人还有得受呢。

夫人不发火则已,一旦恼怒,这火是很难熄灭的。

“丽娘,我知道婆婆生气,可我真的累了。”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心累,身累,“若是婆婆真的有意责难,我也只能认了。”

太夫人那儿尚且体谅,若是婆婆当真为难,她亦无话可说。

阿临才刚离开,到了门口便遇上从外回来的公孙夫人,公孙夫人瞧她模样,脸色颇为不快。

“怎么?这是要上哪去?”公孙夫人冷冷一问。

“婆婆回来了,”阿临试图让自己更和颜悦色一些,“等候婆婆多时,还以为婆婆在外头正忙,才想先回房里呆一会。”

“你房里还没有呆够吗?”公孙夫人越过她,进屋,丽娘催着她跟着,阿临当然只能跟着,这个时候不跟着岂非直接当着下人的面打了婆婆一记耳光,她往后想要再有清静的日子过,就更难如登天。

进了屋,公孙夫人落了坐,神情不善的盯着阿临,若以前公孙夫人尚且维持着表面的客气,现下,是真的连假装也不愿。

“阿临,看来我这个当婆婆的在你心里是一点份量也没有,前后不过一日,你就忘了我昨日的交代。”直视无视她的存在,公孙夫人是绝对不允的。

婆婆必须立威。

“阿临不敢,”要怪,该怪她儿子,“昨儿个晚上,侯爷与我有事要办,太晚睡了,才会睡过头的,绝对不会故意晚了不来请安,还请娘看在侯爷的面上,别跟阿临一番见识。”

将公孙笑抬了出来,公孙夫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你们夫妻的闺房之乐不需要向我禀明,安还是要请的,昨儿个交代给你的女德、女训你可看过了。”公孙夫人问。

语气有些拔尖,若是此时,阿临敢回上一句没看过,那必定是大灾难。

“已经看过,”

“好,既然看过了,我就来考考你。”女德,女训这两本书,公孙夫人也是能倒背如流,随便提的几个问题,更能探清阿临的底,她是真的背了还是假的背。

一连三个问题,阿临都回答的很好,公孙夫人又再追问了一个,阿临还是清晰回答。

公孙夫人此时想起,她这儿媳妇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之前虽未领教过,但,空穴不来风,或许,她当真有此能耐。

抑或者,之前,阿临根就是熟读女德,女训,阿临只是在她面前装傻罢了,无论结果是哪一个,公孙夫人都难已接受。

不过——

她不能明着为难儿媳,那无疑是让笑儿难堪。

转个念,公孙夫人笑了,“阿临果真是好记性,才一个晚上,就已经把女德与女训记了下来,连提几个问题都难不倒你,”公孙夫人先是夸赞一番,“阿临啊,你过来,”她朝阿临招手,阿临没有犹豫,上前握着她的手,“婆婆还有何吩咐。”

“一家人提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年纪还小,又是为人妻不久,娘也是为了让你尽快的适应这个身份,能好好的扶佐笑儿,这偌大的公孙家迟早是要交到你的手上,娘年纪大了,操劳不了几年。”一个能干的儿媳是她期盼的,这些年,她也曾明察暗访的挑选适合笑儿的妻子人选,选中的几人不是笑儿没有瞧上,便是瞧不上笑儿在外的名声,最后也只能草草了之,她还来不及再好好物色,阿临便已经嫁进公孙家。

阿临与她期望的儿媳人选差别太大,她一时,实在是无法接受。

若阿临能像她的几位姐姐一般,那也就罢了,偏偏,她与她的几位姐姐全然不一样,只是个养在深闺,一无所知的懒散丫头,那于笑儿无益,于公孙家同样无益。

“婆婆怎么这么说呢,婆婆直当壮年,公孙家还要靠婆婆打点呢。”阿临岂敢逾界,“婆婆对阿临的用心,阿临是知晓的,阿临一定会好好跟婆婆学的。”

“你能如此通情达理,我也就放心了。”公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坐下,“娘倒是想见见你过目不忘的本领到底是如何的厉害法,丽娘,去把屏风后的太极诗拿来。”

太极诗在大陈了解的人并不太多,太极诗是从外域传入大陈,也不过十来年,真正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她相信,就算以傅家的博学,也未必会把大极诗倒背如流。

丽娘领命,将公孙夫人喜爱的太极诗卷拿了上来,在公孙夫人的示意下,将诗卷交到阿临的手上。

“阿临,你先瞧瞧,再背给娘听听。”公孙夫人和蔼极了,微笑的说。

阿临看了一眼手上的太极诗卷,幸好,并不厚,虽然需要花费些心力,她还能撑得住,“是,”

阿临在看太极诗卷,公孙夫人在喝茶,一杯茶入了口,公孙夫人便盯着阿临不放,阿临尽快看完,再以极其流利的口齿,将太极诗卷从头到尾背诵了一遍。

公孙夫人对着太极诗卷看着,越听,越是讶异,看来,外头的传闻的确不虚,阿临也的确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本太极诗卷她极爱,无事之时,总会找出来看上几遍,但,她也只是熟记诗卷上特别喜爱的几篇诗。

全篇记下,不太可能。

阿临仅看了一遍,就已经全都记下来,公孙夫人满意了,笑,染上了眼,“阿临果真是不同寻常,娘也算是开了眼界,”

“婆婆过奖了。”她也很无奈。

“既然阿临有此才能,就不能空置浪费,这样吧,”公孙夫人想了一下,“府里的帐一向都是交给帐房二位先生处理的,麻烦是麻烦了些,往后就交给你吧,你是公孙家的少夫人,是抚远侯夫人,尽早熟悉公孙家的运营,于你是有好处的。”公孙夫人当即做下决定,“咱们公孙家在外有田产,租给佃户,一年收一次租,有一座茶园,一片棉田和一处矿厂。”公孙夫人简略的告知阿临公孙家的生钱之道,“朝庭虽然没有明文规矩为官不能从商,但还是有许多避讳,为免官商勾结,这里面还大有文章,你身为公孙家的少夫人,得多花时间好好的知悉。”

“是,婆婆。”这是要她步向管家婆的节奏吗?

公孙家的内务迟早是要交移的,这一点,她心里有数,可并不想如此早就接过来,在傅家如今的局势里,她希望争取更多的时间为傅家多做些事。

“只是,傅家现在形势危急,傅家人在塞北吃苦,阿临却一个人在抚远侯府享福,这样的福气,阿临很是不安,所以,恳请婆婆准许阿临能晚些接手公孙家的事,”她好言好语的相求。

公孙夫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傅家的情形的确是差了些,她若是不允,岂不是显得她太过自私无情。

“你的娘家人远在塞北,天高皇帝远的你又能如何,阿临,这事儿还是交给笑儿去办,他在官场上认识不少人,总是有办法打点的。”

“阿临知道侯爷有办法打点,可眼下侯爷分身乏术,马上就要起程前往河东,修建河堤是大事,无只怕无暇顾及傅家的事。”她也直言明了,“我也不能给侯爷添麻烦,这是傅家的事,就让阿临自个来,有办法想办法,实在没有办法,能见见家人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你说得不无道理,可你一介女流如何能单独出门,不行,你不能去,府里派两个人替你前往。”

这种事能替吗?

若能,公孙笑早就派人去了,也不需要到婆婆来吩咐。

公孙夫人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阿临不准做出如此冲动的事,她一个抚远侯夫人单枪匹马的跑到塞北去算怎么回事?让人知晓了,成何体统,万一路上再遇上些什么事,情况只会更糟。

傅家如此是待罪之身,她是傅家人,原就是要被连累的,如今能撇远些,她非得靠上前去。

家人是要顾,也得有分寸。

阿临只是笑面以待,却不直言回复。

她是要好好打算,冒冒然的事做不得,外头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她不知道,打小就没有出过皇城,大陈号称是国富民安,可谁知道出了城会不会遇到坏人,再好的太平盛世也有不好的人。

莽撞成不了事。

她要确定路线,安排人护着,就此着手,该花的时间与金钱自是少不了的。

阿临原是想要按步就班来的,可,随即收到的一封信,让她加快了脚步。

“小姐,这是门房送来的信,说是给小姐的。”紫环将信送上来,“看笔迹好像是大小姐的。”

“大姐?”阿临接过信,瞧上一眼,确定的确是出自大姐的手笔,打开信,极快的看完,这是一封家书,大意上是来报平安的,大家都很好,要她好好留在抚远侯府,别闹事,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无法在她的背后保她。

眼泪控制不住的溢了出来,这是报喜不报忧,她何须她们保着,她们又怎么可能真的好得了。

骗她呢!

她不是真的那么傻。

“紫环,之前我们联系过的人,你去跟他们确定日期,明日起程。”

“明日?真的明日就走,可是姑爷和夫人都不同意啊。”

“不同意也没有办法,”他们的考虑她都知道,也顾及了,如今也盼着他们能理解她,“今晚我会跟侯爷提这事儿的。”

“哦,”紫环见小姐打定了主意,领命前去确认行程了。

……

阿临在给自己收拾包袱,出门在外的,不需要带上一大堆的行李,她也不是去游山玩水享清福的,打听过塞北的气候,带了些适合的衣物,当然,还有大把的银票。

塞北也是大陈国土,大陈的银两同样可行,只要有钱,哪怕什么都不带,路上也可以吃得好,穿得好。

只不过,付了随风楼好大一笔银子,她现在手头上有的也不多了,婆婆并不乐意她前往塞北,是不会借银子给她用的。

急着出发,她也没有太多的功夫去筹银,看来,只有今晚指望公孙笑能借她一些,往后再还。

马车买了一辆已经付了定金,明天提车还要付完尾款,护从是随风楼的人,请了二个,先交部份定金,回来后付尾款,程副主也是给了她很大的面子,否则,一开始就要付全款,她还真的付不出来。

请两个人,也不便宜,更遑论是随风楼的人。

不过,安全有保障,这钱花得也不算冤枉。

她要是个男的就好了,这笔钱就省了,女子在外这不方便那不方便的着实恼人。

打了两个大包,已经把换洗衣物整理妥当,好在有马车走官道,否则,这两大包东西也不好提着走。

公孙笑回房便看到阿临忙乱的身影,两大包摆在地上,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出远门?

公孙笑眸光一闪,随即便明了她在打什么算盘,“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沉声问。

“啊,”阿临回头,见他站在那儿盯着她的包袱瞧,便迎了上去,“侯爷回来了,坐。”她牵着他的手坐下,“忙了一天累了吧,来,先喝口茶。”她体贴的替他倒上水,乘着公孙笑喝茶的功夫,替他按捏肩膀,体贴入微的让人感动,但,公孙笑没有感动。

无事献殷勤——

“别忙,我不累。”他拉下在肩上乱按的小手,“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双眼瞄着两个大包袱。

“这些啊,不过是寻常的换洗衣服,”可不是金银珠宝,“侯爷,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说。”

“今儿个我收到大姐的信了,想明日起程到塞北去。”她才说完,他脸色就一黑,阿临忙解释,“你放心,我不打无准备之战,路上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妥当了,”

“你都准备了什么?”他沉着脸继续问。

阿临自是将路上该打点的都一一细说给他听,一会还要从他口袋里掏银子呢,不让他满意怎么行。

“紫环已经出去知会他们,明儿个一早就出发,侯爷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本侯不答应。”他一点情面也不给,直接驳回,“除了抚远侯府,你哪都别想去。”

什么?

他想都不想就拒绝,阿临脸上的表情也挂不住了,她特意小心亦亦的求他,希望他行个方便。

他准她会去,他不准她也会去,大不了找别人借钱去。

“我非去不可。”阿临坐在他身边,大声回道,“现在不去,什么时候才能去?”

“等一切平定之后,你自会见到他们。”

“什么时候才能平定?”她也曾期望过,现在知道她的期望实在是太过天真了,她不想一直傻呼呼的,“这事,怕是平定不了了,我想过,皇上真的找出罪证,皇上也不可能真的赦免傅家的罪,那无疑是打了皇家的脸。”顶多就是寻个名头免了流放之罪,傅家又不能再回皇城来,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了皇城,她不出去,怎么见得了他们。

这还是最最好的结果,再不好一点,傅家就得流放一辈子。

傅家上下,心里自有一股清泉,他们有很大的报负,现在还没来得及实现,便被当头泼了一盘冷水,熄灭了所有希望的火苗。

这太残忍了。

“我不奢求更多,只想让家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活。”

她的希望就只有这么一点而已,很难实现吗?

“你又能如何保他们平安,快乐的过活。”她还是想得太过天真,“本侯说不准,就是不准,来人哪。”

“侯爷,”来的自是风十三。

“找人看着不夫人,除了侯府,不准她踏出一步。”说完,起身,甩袖离开。

阿临怔忡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门口已经被风十三堵住了,阿临想追出去拦着公孙笑讨个说完,也越不过风十三这堵墙。

“少夫人,侯爷已经吩咐过,还请少夫人别为难十三。”风十三用一张无表情的脸,说着冰冷的话。

“为难?”阿临冷笑,“到底是谁在为难谁,风十三,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让开。”

风十三纹风不动,如一面墙般的挡在门口,“还请少夫人体谅,侯爷吩咐的事,属下唯有尽力完成。”

“那是你和他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你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她不想野蛮,不过气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风十三显然不把她的气怒放在眼里。

依旧如山立着一般。

“风十三,”阿临怒喊,“你给我让开。”

“……,”偏就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