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詺承是一路抱着靖辞雪回房的!

此时,天色开始变得昏暗。因为皇后惧黑,所以树上和长廊檐下的红纱宫灯早已点亮,安静地匀出暖色的光晕。点灯的婢女尚未散尽,看到国主抱着服饰异样的皇后唇含笑意地从面前经过,惊讶到忘记行礼,忘记吹灭手中的火折子。

直到皇后的寝屋开了又“嘭”的一声合上。她们面面相觑,好像……好像皇后身上披着的是凤池边上的纱幔!这一想,再看向那紧闭的房门,忍不住捂住嘴,吃吃地笑。可努力克制的笑声还是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去告诉馨儿,晚膳都先撤下。”不知何时,素珊出现在长廊里。婢女们赶紧止住笑,宫灯下她的脸忽明忽暗,似在温和地笑,又好像什么神情也没有。想了想又说,“御膳房那边得时刻备着!”

宫婢们恭谨地道了声“是”。

若问凡灵宫里宫人们最忌惮的人是谁?那必是素珊无疑!皇后雅致素静又淡漠孤冷,不说话时就像画中女子一般,或许到现在,这么些人里,她只识得素珊与馨儿。

素珊却不!她的眼神冷厉起来,有时就像刀子,而说出的话,亦有种无形的压力!鲜少有宫人能忘记,靖相府覆灭后的第二天,素珊在雪地里被羽林军活活鞭笞的模样。他们始终记得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染血了一般,比刀子还锋利!比冬雪还刺骨!

时至深夜,夜幕上挂着一轮圆月,四周布满星辰,像黑绒布帛上缀满白银碎子。祁詺承拉开门,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明黄色长衫。恰在这时,素珊从黑暗中走出,朝他施了一礼,问他是否要传膳。

对于她的出现,祁詺承并不惊讶,点了点头后,又说:“先去备一盆清水和干净的布,记得,布要柔软点的。立马送来!”

素珊默默地记下了,下去准备东西。祁詺承又回到了房里,凝视着床上女子恬静的睡颜,温柔地笑了。不一会,敲门声很小心地响起。祁詺承开了门,接过素珊手里东西,便把门关上。屏风挡住了视线,素珊只看到地上露在外边的金色纱幔。

祁詺承小心地给靖辞雪清洗整理后,在床边默默地坐了小会儿,然后俯身,与靖辞雪鼻尖贴着鼻尖,戏谑道:“皇后打算装睡到什么何时?”

靖辞雪终于睁开双眼,嗔了他一记。祁詺承笑得很开心,在她唇上吻了吻,抱她起来穿衣。

用膳时,祁詺承潜退了众人,与靖辞雪一起就像寻常夫妻一样,相对而坐。祁詺承与她说了“直议堂”一事,靖辞雪认真地听着,浅浅地笑着。阿承一直不愿她插手朝堂上的事,而这次阿承愿意与她谈起,她知道,一来是因为阿承想与她分享喜悦,二来是阿承不想自己再为相权忧心。

第二日,祁詺承醒来,尽管他很小心,还是吵醒了靖辞雪。于是他所幸不叫宫婢进来伺候,直接让靖辞雪为他更衣,说是“过了半年,不知皇后打结的手艺生疏了没”,他这个师傅要来检查一番。

或许真的是习惯了被人伺候,聪慧如靖辞雪,她竟真的生疏了!祁詺承忍着笑忍了许久,看时辰不早了才自己动手,走时却留下一句:“皇后好生练着,朕还是要来检查的。”

他走后,靖辞雪默默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不禁暗想,她怎么越来越像六六呢?

素珊进来伺候靖辞雪穿衣,靖辞雪仔细留意着她手中的结实如何打出来的。身后却传来馨儿“咦”的一声。她们闻声望过去,看到馨儿涨红的双颊,还有她身后床榻上一抹猩红。

“奴婢马上就把它换掉。”馨儿很尴尬,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在皇后的凤榻上看到落红。

“扔掉吧。”尴尬得久了,此时的靖辞雪显得很平静。

不过她的平静没能维持到中午!当内务府总管奉旨带人扛着一张雕凤刻花的紫檀木软榻出现在凡灵宫时,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殿外突然多了很多宫人来回地走,经过时眼睛总要不自觉地小心往里一瞟再瞟。显然,被震惊到的不止靖辞雪一人。

靖辞雪高高地坐在凤座上,始终没有开口,到后来直接走了。馨儿忍笑跟着她离开。

到最后,是素珊说:“总管大人请跟奴婢去凤池吧。”

“诶!好!好!好!”内务府总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国主下旨时难得一次眉眼带笑,他还以为能借此攀上得宠的皇后,就算攀不上,好歹也能沾点光。想不到……唉!真想不到!

可是,当他回紫宸殿如时回禀时,他那高高在上、杀伐决断的国主居然笑了!还是忍俊不禁的那种,一直笑着,连让他退下时都还在笑。

内务府总管忽然明白了,原来这是国主与皇后间的情趣啊!可怜他这中间人当得委实心酸!同时,他也恍然,难怪朝中大臣如此忌惮皇后得宠而纷纷上书谏言“纳妃”一事。国主宠爱靖后,绝非当初洛贵妃、羽贵妃能比!

祁詺承渐渐地止住了笑,渐渐地变得深沉。适才内务府总管离开时闪烁的神色尽管微乎其乎,又如何逃得出他的眼睛?他掌下压着的可不就是那些“纳妃”的奏折!当年是废后,如今是纳妃,这些自诩“忠良”的臣子劲会给他出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