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牧府,常氏照旧好一番嘘寒问暖。

说起府里的近况,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哎,谁能想到,老太太居然是个异族人,自打此事传了出去,你大舅他好不容易才谈好的生意,接连黄了十几笔,家里这日子,可真是越来越难过了……”

秦雨缨免不了要安慰几句,她素来不拿钱财当回事,牧家却不是如此。

牧家世代经商,好不容易才发展到如今这富可敌国的地步,爬得如此之高,跌得如此之重,看得出这一大家子心里皆不好受。

安慰过后,秦雨缨道明来意:“不知二舅今日在不在府上?”

常氏一提起牧仲奕就头疼:“他不在府上,还能去哪?今日一大早就进了书房,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这时天色已有些晚了,看来牧仲奕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日,还真没愧对书呆子这一外号。

“缨儿,你找他是有何事?”常氏问。

“昨日翻读《诗经》,有一篇未曾看懂,所以特来请教二舅。”秦雨缨打了个马虎眼。

“请教他就对了,这世上的书还从没有他看不懂的。”常氏道。

说着,便叫丫鬟带秦雨缨去了书房。

来到书房时,牧仲奕正坐在梨木桌前蹙眉思忖着什么,见了秦雨缨,先是一愣,而后面露笑容:“缨儿,雨瑞姑娘,你们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娘娘是来向二舅爷请教《诗经》的。”雨瑞挤了挤眼。

秦雨缨示意她将门合上,雨瑞合上了门,二人站在桌前看着牧仲奕,看得牧仲奕有那么点头皮发麻。

想了想,他问:“《诗经》并不深奥,以缨儿的聪明才智,何至于看不明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秦雨缨开口说道。

牧仲奕不假思索接了下去:“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如今美人宛在水中央,二舅究竟打算何时溯洄从之?”秦雨缨问。

牧仲奕虽是个书呆子,但并不是个傻子,很快就明白了她言下之意:“缨儿,你这是……”

“是芷彤姑姑让我来的。”秦雨缨道。

听到秦芷彤的名字,牧仲奕的耳尖忽然变得有点红。

秦雨缨头一次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害臊,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她揉了揉有点僵硬的额角,硬着头皮往下问道:“二舅,你打算何时娶芷彤姑姑过门?”

“芷彤她答应嫁给我了?”牧仲奕面露喜色。

那欣喜,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秦雨缨忍不住就想翻白眼了,她一不是喜娘,二不是这二人之间的传声筒,再者说,求婚这档子事岂有让人传达之理?当然是亲口说出来才让人惊喜。

她并不晓得,牧仲奕这个二舅,早已向秦芷彤表明了心意,是后者一直婉拒,不肯接受罢了。

“我说二舅爷,您何须问这么多,您若真心喜欢秦夫人,明日带着喜娘、提上聘礼,到七王府提亲便是。”雨瑞忍不住插嘴。

“那……那万一她不答应,岂不是……”牧仲奕有些犹豫。

秦雨缨不觉蹙眉:“二舅这是怕被拒绝,丢了自己的面子?”

牧仲奕摇头叹道:“我是怕丢了你芷彤姑姑的脸,我年纪已大,且还是半个异族人……”

原来是这样……

秦雨缨明白过来,想了想,道:“两情相悦,何必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你去便是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我会替你办妥。”

两情相悦这四个字,令牧仲奕眸光一亮。

也就是说,芷彤早已对他动了心?

听秦雨缨这么一说,牧仲奕哪里还迟疑,当即派人却请了喜婆过来,商议这下聘一事。

喜婆来时,常氏还被蒙在鼓里,得知牧仲奕打算娶秦芷彤,脸上那叫一个诧异,匆匆找来了书房,问秦雨缨道:“缨儿,这是你的主意?”

“长嫂误会了,这是我自己的主意。”牧仲奕道。

常氏看向他时,眼神好不责备:“你瞒着我,瞒着你大哥,却独独将事情告诉了缨儿,是担心我们搅扰你的好事?”

牧仲奕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为何不早说?你可知老太太过世前,就已替你将娶媳妇儿的聘礼全准备妥当了,就连喜婆都找了整整三个,只要你看上哪家姑娘,立刻便能准备妥当前去提亲,何须这般拖拖拉拉?”常氏快人快语,很是将牧仲奕埋怨了一通。

牧仲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然不晓得还有这么一码事,闻言既是高兴又是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