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睿淅与宗政颜上了马车之后,宗政颜便单膝跪在了纳兰睿淅的身前,他请罪道:“王爷,请恕属下救驾来迟。”

“颜,你起来吧,这事与你无关,本王此去衢州却也没有告诉你的。”他本是想着悄悄去往衢州,将该办的事办完之后便回来,岂料,去到衢州之后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

这之中,最让他伤心的便是晏青的去世。

宗政颜跪在车板上没有起身,他颔首道:“王爷,您责罚属下吧,都是属下的错,不然晏青他不会去世。”

纳兰睿淅一听晏青的事,却又闭上了眼眸,喉间哽咽,眼眶又热了起来,从来不知道,身为一个男人,他居然也有时常想哭的冲动。

“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照顾晏青的夫人。”

“属下遵命。”

“你先起来吧。”

宗政颜这才站起起身坐回了纳兰睿淅的身旁,他问道:“王爷,您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跟你说。”

“好。”

接下来,宗政颜便将此去衢州的事告诉了宗政颜,宗政颜听后眸色风云变幻,不可置信地惊道:“王爷,您说豫襄王妃就是林瑾瑜?”

纳兰睿淅点了点头。

“她的真颜竟是这般模样么?阿玥去了东部边关,若是让他知道他这个妹妹竟是西玥公主,还长得这般美丽,他恐怕真是要惊诧个几天几夜了。”宗政颜摇晃着头,完全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从来不知道,原来在那张平凡的面具下方竟是隐藏着这样一张惊为天人的容貌。

“本王知道这事时,也是吃了一惊,这一次去衢州,虽然经历了太多,但是发生了太多意料不到的事情。”

宗政颜点头道:“是啊,尤其是兰先生居然是西玥皇帝的弟弟,真是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纳兰睿淅闻言,笑了笑,说道:“其实,本王打小见到**时,便觉**的身上有一种高贵的气息,总觉得他的身份非同一般,却不想,西玥的皇帝本该是他的啊。”

宗政颜眼眸微转,小声道:“王爷,既然先生是西玥皇帝的弟弟,那么我们应该可以借力的啊。”

这一次皇后娘娘垮台一事对他们简直太不利了,这是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的,而今皇后娘娘被打入了冷宫,他们就等于损了翅膀的鹰隼,想要再夺皇位,怕是难上加难。

但是,如若能够借西玥之力为己用,那效果当是非同一般。

纳兰睿淅鹰眸微眯,拒绝道:“颜,你以后莫要再提起此事,豫襄王夫妇的身份你也不能跟别人说。”

宗政颜俊眉微微敛住,他知道王爷素来是一个英雄汉子,他不想凭借这样一些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有些时候为了他们的目标,也是不得已为之啊。

纳兰睿淅见宗政颜半晌没有回话,遂又说道:“倘若你不答应此时,从今以后你便另投他主吧。”

宗政颜颔首道:“王爷,属下遵命。”

他这条命是王爷给的,今生今世,他便只为王爷效忠,即便王爷不当这个皇帝,他也绝无怨言。

纳兰睿淅见他应下,遂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颜,其实,自从睿泽返回皇宫之后,本王便对那个王位不太热衷了,即便要争,也是为睿泽所争。”

“王爷……”宗政颜在听见纳兰睿淅这一番话语时,着实惊诧了,这些年,他们谋划了太多,后来出了林瑾瑜的事,王爷曾经放弃过,但是后来王爷又想着要夺回皇位,而今现在,他竟是想让豫襄王当皇帝么?

如此这般,这些年,他们所作的努力不都白费了么?

纳兰睿淅说道:“颜,晏青现在没了,本王最亲近的人就只有你与阿玥了,本王一直将你当成兄弟,所以才开诚布公地与你讲本王的想法,睿泽回宫的这段日子里,本王观察了一下他,他却有治国之才啊。”

“王爷您方才不是跟属下说,豫襄王他是隐月宫的宫主,他武功高强没有失忆么?如此这般,他真当上了皇帝,岂不是要对王爷您不利?”

纳兰睿淅摇头道:“他不会的,这一次,如若不是他来救本王,本王早已命丧黄泉,再说了,即便他想要本王的命,本王也没有二话。”

“王爷!”

“颜,这事本王已经做了决定便断然不会更改了。”

宗政颜侧眸望着纳兰睿淅,胸口憋闷,良久之后终是点头道:“既然王爷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如此吧。”

一段对话告终之后两人沉默了一阵,纳兰睿淅又问道:“阮翩然葬在了何处?”

宗政颜回道:“妃寝明陵。”

纳兰睿淅薄唇抿了抿,说道:“回去紫尧之后,你与我一起夜探明陵,去查探一下她的尸首。”

宗政颜惊诧道:“王爷,您这是怀疑阮翩然时诈死么?”

纳兰睿淅点头道:“是的,本王总觉得此事太蹊跷了,这个阮翩然是不是有点太决然了,感觉很像故意为之的。”

“之前属下也派人去查了一下这个阮翩然,她确实就是漳州太守的千金啊。”

“这事只能待我们进入明陵之后方能定夺了。”

“好。”

……

隐月宫的橙部位于距离紫尧二百里路的一座名为良牙山之中。

良牙山的琳琅峰之下也有一座巨大的宫殿,那宫殿名为紫烟洞。

紫烟洞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种山洞之中常年会冒出一种紫色的烟气,尘烟缭缭,似人间仙境。

东方流景与北堂兄弟二人驱马前往此处,到得洞前时,北堂默便上前对着洞口的人说了一句暗语。

隐月宫人数众多,见过东方流景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是以,这些看守宫殿的侍卫定然是不认识他的。

北堂默上前说了一句暗语之后,那侍卫便放他们三人入了殿。

到得殿中时,却不见橙部部主接驾。

北堂默问道殿内看守的侍卫,那侍卫转身进去之后少时便转了出来。

那侍卫转出来之后便对北堂默说道:“启禀左使,部主在沉香殿有急事处理,烦请左使移步前往。”

北堂默闻言转头看了一眼东方流景,东方流景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北堂默随后对那侍卫说道:“他是我左使殿的亲信,由他前往便是。”

“好。”

东方流景随后便随着那侍卫朝沉香殿而去,那侍卫将东方流景带至沉香殿门口时便颔首退下了。

“您里面请。”

东方流景仍旧穿了一袭血红的衣袍,他立在殿门口凝眉朝上望去,但见上方正中央写着沉香二字。

过去的这么些年间,橙部他来过两次,每一次都是在主殿见的橙部部主,他这紫烟洞,他却是还未四处游览过。

而今瞧见这殿宇的名字,倒是颇有一番诗意。

东方流景迈步进了殿门,进入殿门却听那沉重的殿门竟是在身后缓缓地合上了。

“吱呀——”

沉闷的声音响在耳侧,东方流景妖眸忍不住阖上了一些。

殿内,红烛跳跃,描金大柱之上龙腾凤飞,竟有一番皇室的气概。

东方流景孑然一身立在殿宇之中,等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须臾,东方流景便觉殿内飘来一股香气,他循着那味道看了过去,一望之下,纵横四海的他仍旧忍不住睁大了眼眸。

只见自己的前方缓缓走来一名女子,那女子的身量很高,身材修长有致,最让他眼球突出的是,这个女子竟是穿了一袭薄薄的纱衣,而那纱衣之下却是身无寸缕。

这个女子,她长眉连娟,秋水剪瞳,琼鼻翘挺,红唇嫣然,一头墨发披散在肩,那模样,不正是阮翩然么?

“果真是你?”东方流景在见到阮翩然时,却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当时他在皇宫之中第一眼瞧见她时就觉得她是橙部的部主,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是与其他几部的部主同吃同住,甚至在一起洗澡,所以他完全没有怀疑过她是女子。

阮翩然凝望着东方流景,其实,她的名字应该叫秦翩然,多少年前,她被东方流景救下之后便投靠在了隐月宫的门下,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她是个女子,真真正正的女子。

因为大家都当他男子,而她的人生也没有了什么希望,所以她就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秦忠。

七年相伴,却没有人知道她竟是女儿身。

秦翩然瞧见东方流景的眼眸之中一点情欲之火都没有,一颗心却是已经冷到了极致,即便,在许多年以前,她就知道,宫主是没有心的。

可是……他怎会爱上水墨凝?

而今自己穿成这幅模样,他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他的父亲,纳兰昊月,一代帝王,不也为自己折服么?

“你的眼里看不到我么?宫主。”

东方流景眼眸直视着秦翩然,他的眼眸只停留在了她的脸颊之上,薄唇开阖,说出的话语却是冰冷无比:“秦忠,我从未要求你为我做这些事。”

风雅茹他会收拾的,断不需要她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她把自己献给了那栏昊月,然后又怀了孕,跟着就滑胎,她至于把自己搞成这番模样么?

秦翩然凄然一笑,说道:“属下早就知道宫主会这样说。”

“你知道还这样做?”东方流景瞬时有些来气,这么多年来,他手下的这些部主,他都当成了他的兄弟,他们出生入死,风雨同舟,他不希望自己的属下会用这样一种自我牺牲的方式来换取他的报仇。

他是要报仇,但是,却断然没有要到依靠女人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达到报仇的目的,他没有这般卑劣!

秦翩然修长的手指一带,身上那件薄薄的纱衣便掉落在了地上,女子娇美的身躯展现在了东方流景的身前,她上前一步抱住了东方流景,将头靠在了他的身上,说道:“宫主,属下在许多年前就爱上你了,为了你,属下愿意做任何的牺牲。”

面对秦翩然的深情表白,东方流景说道:“放开手。”

秦翩然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摇头道:“属下不放。”

她想这样抱着宫主,以女子的身份这样抱着他,已经想了太多年了。从许多年前,她就知道宫主的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薄荷香气,她为那种香气着迷,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有好些次,她都有冲动想要表白,但是她却隐忍了,她知道宫主的眼里没有情。

然而,当出现林瑾瑜的事后,她又开始企盼了,结果却在这个时候听说了宫主要回南临之事。

隐月宫的七部部主中有三人知道宫主当年的事,其中一人就是自己,这三人是跟着宫主最长时间的,当年都是被宫主救下的。

心里想着要报答宫主的恩情,她便义无反顾地设下了这个局,为的就是扳倒风雅茹。

东方流景垂眸瞥了一眼秦忠的手臂,他冷声道:“秦忠,我从来不打女人,你莫要让我开这个先例。”

“宫主,你的眼里只看得见一个女人么?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女人么?”

宫主来南临的事她都是看见的,他为了水墨凝抗旨拒婚拒绝再娶,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自己的身子已经很脏了,断然配不上宫主了,可是,像宫主这样的男子,身边怎么只能有一个女子呢?那个水墨凝就有那么好么?

面对秦翩然的质疑,东方流景毅然回道:“是的,在这个世上,我只能看见她一个女人,今生今世,除了她之外,任何一个女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宫主,我为你付出这么多,您也看不见么?”

“秦忠,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倘若你还愿意做回秦忠,那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如若你非要将自己当做女人来看待,那么……隐月宫将不再有你的位置。”

东方流景放下话语后,伸手大力地掰开了她的手臂,随后掀袍决然离去了。

秦翩然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她双手撑地凝眸看向东方流景已然远去的身影,一行清泪划过脸庞。

为了他,她把女子最宝贵的一切都献了出去,当纳兰昊月将她压在身下时,她只安慰自己将这人当成是他,毕竟,那是他的父亲不是?

可是,为何当纳兰昊月那不再年轻的身子剥夺了她的一切时,她还是觉得想吐呢?

毕竟那不是自己喜欢的男子呵……

她后悔么?

不——

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深深爱着东方流景啊,即便为了他,挫骨扬灰她也在所不惜。

他不是说了么?只要她愿意做回秦忠,她便可以永远待在他的身旁,只要能够待在他的身旁,那就是机会。

东方流景从秦忠那里出来之后,脸色十分阴沉。

北堂兄弟二人跟在了他的身后,大气不敢出。

因为心里郁闷,便与北堂默北堂黔快马加鞭地返回了衢州。

一路之上,东方流景没命地飞奔,北堂黔只觉累得够呛,在一个驿站休息时,他终是忍不住地问道北堂默:“哥,宫主这到底是为了哪般啊?”

北堂默回道:“你觉得秦忠这个人怎样?”

“秦忠?”北堂黔想了想,回道:“很重义气啊,他怎么了?”

北堂默哼了一下,说道:“是很重义气啊,难得有一个女子也这般重义气。”

“什么?你说秦忠是女人?”

北堂默眼眸微垂,点了点头,说道:“你小声一点,别让主上听见了,秦忠是个女子一事也不要宣扬,主上对秦忠有情义,而秦忠这一次,却是为主上付出了太多了。”

此次随着主上前来良牙山,他才恍然大悟地想起,原来那个阮翩然跟秦忠长得很相像,他从来没有想过秦忠会是一个女人,毕竟他做起事来太爷们儿了,所以,当他瞧见阮翩然时,根本就没往这个方面去想。

而今,当他得知阮翩然是秦忠时,当他知道秦忠竟然为了主上委身于纳兰昊月而去扳倒风雅茹时,他简直太过震惊了。

北堂黔听后,眼眸一亮,惊道:“莫非那阮翩然是秦忠?”

北堂默点了点头,说道:“看主上的样子,当是十分难受的,毕竟秦忠也是跟着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北堂黔摇头道:“他居然是个女人,这太让我难以相信了……”

“是啊,我也难以相信,这事就先这样吧,看主上的表现,应该也没有将秦忠逐出隐月宫,这事以后再说罢。”

北堂黔点了点头,不再提及此事,似是秦忠一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一行人回到衢州之后,他迅速处理完了公事,在夜深时分又朝镇南王府奔去。

是夜,水墨凝已经入睡了,自从怀孕之后,她觉得自己都快成睡神了,每日里都是昏昏沉沉的,除了喜欢吃东西以外就是睡觉了,不过,这样挺好的,以前曾看一些同事怀孕时呕吐得不行,自己没有那反应当是十分之好的。

睡到迷迷糊糊间,水墨凝只觉一股寒意袭了上来,她一个哆嗦便醒了。

睁开眼眸,水晶般莹亮的眼眸在夜色绽放着璀璨的光芒,鼻尖是熟悉的薄荷香味,那人却是已经将她搂了个满怀。

“流景,怎地深夜前来?”

东方流景将头埋在她的颈项之中,嗅着她身上清新的香味,烦乱的心在这一刻渐渐安定。

水墨凝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偏头问道:“流景,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流景闭上了眼眸,他问道:“凝儿,你曾说过,我是一个冷心绝情的人,是不是?”

水墨凝想了想,回道:“是啊,我第一次见你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我冷心绝情至此,却怎地还是有人喜欢呢?”

水墨凝嘲笑道:“你这是在说我的欣赏水平很低么?”

东方流景缓缓抬起头,黑夜之中,他的眼眸亮如星辰,他凝着她,说道:“凝儿,你知道我不是在说你。”

“那你是在说谁?你惹上桃花债啦?”

“阮翩然……她的确就是橙部的部主秦忠。”

“什么?”水墨凝闻言,吃惊之色溢于言表,她盯着东方流景,隔了半晌方才说道:“你说她为了你献出了自己,为的就是扳倒风雅茹么?是么?”

天啊,这个女子,她得有多爱流景才能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水墨凝的心里忽而就酸涩起来,比起这个秦忠,自己做的远远没有她多。

一个女子的贞洁,不是最重要的么?而她居然为了流景去到纳兰昊月的身边,去当他的妃子。不仅如此,还将自己的孩子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