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他有心。”老人低弱的笑笑。人老肺功能差,不能说太长的话,“我听说了,上午洛阳在你的劝告下,换了西装……去的董事会。谢谢。”

老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传递的是嘱托亦是无奈。

所有一切本来都不会发生,可命运的手像风吹乱白球,把一局好球撞得支离破碎。

这家族、这事业、这未来都要交给一个有血缘却没有亲情的人手上。

碰着谁,谁心里不痛呢?

虽然彼此有着血脉的联系,可之间还有更多的恩怨情仇。

她已经没有时间去化解,只能把未来交给命运去安排。

找回来的孙子倔强得很,他有自己的思想,什么都要拧着来。

穿衣、吃饭、连姓名都不要她给的选择。

陆西法、陆西法,多怪气的名字。老夫人为他取的陆泽海、陆泽昶等等。他一概不用,非要坚持用这个名字。

为了这事,老夫人气得从家里搬到这,眼不见为净。

“奶奶,你别说谢。我觉得,洛阳是懂道理的人。说得对的事,他是会听的。”

陆老太太点头,眼睛里闪闪盈满眼泪。

“我知道洛阳这孩子肯回来这个家,不是因为对陆氏、对我有感情。而是回来能改变他的命运。他得到一切也不见得会有任何感激。许多话,我、陆氏集团的所有人大概是劝不得他的。即使劝了,他也未必会听,恐怕还会引起逆反效果。微尘,将来就只有靠你从旁多劝劝他,开导开导他。”

要被委以重任,微尘突感肩上责任重大。

“靠我?奶奶,我人微言轻,恐怕在他面前说不起话。”

“今天,你说的话,他不就听了吗?”

“凑巧罢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所有的凑巧都是有原因的。”老太太抚着微尘的手,声音越来越微弱,“微尘,我知道你很喜欢洛阳,喜欢他喜欢得甚至超过泽阳。”

微尘脸色飞红,不便解释也不便承认。

“洛阳确实比泽阳讨人喜欢。他努力、上进、生活在阴沟,却心向光明。只是那个孩子和我们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他既然要继承陆家的一切,就要学习我们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我希望你帮助他,从一点一滴开始学习。他或许开始不会理解你,但时间会让一切沉淀。他终会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来都是强者在制定。想要赢得游戏,首先要成为强者。”

微尘心里有些毛毛乱乱,光她喜欢他有什么用,洛阳现在根本不肯接受她。

她说的喜欢,也是合则来,不合则去的试探。她在他跟前的大胆、撩拨、打情骂俏是对他人格的坚定相信。

陈洛阳不是陆泽阳,他不会猥琐、不会揩油、不会厚颜无耻!

但让一个有成熟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成年人重新建立三观可比教一个孩子难多了。就好比在白纸上画画远远比在一幅画上重新作画要容易得多。

她懂和陆西法之间太多的不确定,更确定陆老太太对家族企业的执着。与管理权和所有权分离的西方家族不同,中国企业的继承为双重继承,继承人既是企业的所有者,也是企业的管理者。

家族企业在选择和培养继承人上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很多企业家会根据子女表现的优劣不断调整“太子”人选,甚至出现多次反复。

做为长孙的陆泽阳做为接班人,从小学习。培养他的课程五花八门。从管理学、财务数据分析、到打高尔夫、骑马再到红酒品鉴等,都有涉及。

而陆西法的继承完全出于意外。

他的幸运只可以用爱默生的话精辟地描述,“机遇其实不具有任何规律性,它不仅属于极少数对它有所准备并善于把一切抓牢的人,也往往属于某些命中注定与它有缘的人。它通常是带着可望不可及的偶然性降临在人头上的。否认这一点将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一个一辈子守着轮盘赌的人最终仍是穷光蛋,而一个仅进过一次赌场的人,却转眼间带着获得的一百万赢码离开了。”

“奶奶,我怕我做不到。”

“你怎么会做不到?”陆老太太干枯的手抚摸着她的发髻,“微尘,你长得这么漂亮?美丽的脸,善解人意的性格就是你最好的武器。洛阳不过是个毛头愣小子。只要你愿意去做,他一定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会对你俯首帖耳。”

“奶奶——”微尘的脸颊发烫,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心事被人窥破的心虚。

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她答应过爷爷,身负重任而来,就是打算用美人计一步一步攻陷他的心防。

“微尘,你想结婚……就快点生孩子……”老太太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必须要生……”

微尘的手心湿漉漉的,豪门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她的母亲因为生不了儿子而成为罪人,被爷爷一辈子深恨。对老夫人而言,急切地想看见下一代有更深的意义。

孩子意味着希望,意味着这个家的未来。陆西法不是按照继承人的方式培养长大,而新生的孩子则可以。有了孩子,脱轨的一切就能恢复正道。

“奶奶……”

护士走过来轻轻为老夫人扣上氧气面罩。

“季小姐,请回吧。老夫人现在需要休息。”

“好……”

微尘客气地被请出了病房。离开前,她回头看见老太太正在护士的协助下在呼吸面罩里费力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