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的浪花在初生的朝阳下闪闪发光。尽管错过了日出的那一幕,看着这样富有朝气的场景,明蓝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南庆放下搭在明蓝肩上的手,说:“我想自己走一段。”

“可以吗?”

南庆笑了笑:“就算是你闭上眼睛,心无旁骛的话也可以走一条直线的。”

他弯下腰,把凉拖拿在手中。真的就这样笔直地沿着沙滩向前走了。

明蓝也闭上了眼睛,和他并排着,走了没几步路,她就睁开了眼睛。

黑暗让她没有安全感,那平时听来优美的海浪声,也仿佛成了潜在的危险。

再看南庆,似乎走得很稳。

“你试过了?”他问。

“什么?”

“我猜你刚才试过闭上眼睛走。”

“嗯。”

“不喜欢?”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没立即回答,想不到却被他抢先了:

“没有安全感是么?”停下脚步,把脸转向她。

“的确。”总觉得他的眼睛虽然失明,却能洞悉人的内心,因此她坦白道,“尤其是在这样空旷的环境。”

“我刚失明的时候,也是哪里都不敢去。在自己的房间里都会摔跤呢。”南庆说, “即使到现在,我也依然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他笑了一下,有些勉强的意味。

明蓝说:“你有没有想过养一条导盲犬?”

“整个越南也没有几条导盲犬吧?你看过这里的路况没有?就拿岘港来说,红绿灯也很少见。”他拖着腮笑了笑,“我觉得我们也得考虑一下小狗的感受。”

明蓝想了想,还真是!不止红绿灯稀少,这里摩托车简直像海洋,而且开摩托的个个车技高超,她就亲眼见过几百辆摩托车在十字路口从四个方向同时穿行而过却互不相扰的壮观。这样的环境对于南庆来说,无疑是危险的。再回想起南庆说的那句“我们也得考虑一下小狗的感受”,她忍不住也抿嘴笑了。

奇怪,明明应该是为他感到难过的话题,可看着他轻松释然的表情,她也变得自在起来。

“那你平时怎么出门?”

“我很少出门。”他说,“失明后,我一个人很少去离家超过两条街的地方。如果真要走远路,会有人陪着。”他的口气里虽有遗憾,但依旧坦然。

明蓝回想起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问:“那天我第一次在裁缝铺见你,是去做衣服么?”

“不是,是去见我的启蒙老师。”他说,“我弹的第一支独弦琴曲子,是那家裁缝铺的店主教的。我刚到越南的时候,眼睛看不见,语言也不通,性格很孤僻。有天我妈带我去裁缝铺做衣服,我听到裁缝铺内堂的琴声很好听,就跑进去听了。你别看他是个裁缝,可琴技却是不俗。后来,那个师傅就教我弹独弦琴。直到现在,没事的时候我也时常会和他一起练练琴、也彼此解解闷。”

“你妈妈一定很欣慰。”

南庆的头低下来,表情有些凝重:“才不是,她并不喜欢。”

“为什么?”

“可能是觉得,我学了这个之后,就更像一个卖艺乞讨的瞎子了吧。”

明蓝睁大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又深感伤痛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会呢?你是艺术家!”

他苦笑了一下:“谁能相信一个失明的人能成为专业的演奏家?何况,那个时候的他们,对我的寄望原本也不是成为一个艺术家。”

明蓝想起昨晚酒会上见过的南庆的父母,当时他们衣着华丽,气质出众,一看就是上层阶级的人物。她猜测道:“他们一定是希望你继承他们的事业,对么?”

南庆的表情耐人寻味。最后,他脸上的情绪仿佛被全部收敛起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很聪明。”

昨天在宴会上,明眼人都看得出南庆和父母的关系很疏远,她自然不会去打听别人的私事,只是心里自然而然地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疼惜的感觉。

“南庆,”明蓝握住他的手说,“如果我闭上眼睛,你能带我走上一段路么?”

他的手指在她的指间动了动,最后安静了:“你相信我?”

明蓝点头:“信。”

南庆脸上的神色比之前明朗了些许:“嗯,那你可信对人了。在黑暗里行路的经验,本人可是很丰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