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放下包银象牙筷,拿起帕子轻按嘴角,视线直直转到李英歌脸上,似笑非笑道,“乾王殿下公务缠身,忙得等闲不见人,总不至于无缘无故跟你单提这一件秘辛。说罢,可是大理寺牢里有了什么新动静?”

她动作悠然,目光却犀利。

李英歌早知谢氏不好糊弄,闻言扬起给安抚似的笑脸,半真半假的轻声答道,“乾王哥哥还说,皇上今日会亲自提审涉事官员,不出三天就能定案。父亲总归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至于李锵……端看乾王哥哥会怎么处置那本名册了。”

谢氏闻言面色微松。

如果没有十足把握,萧寒潜不会在启阳帝还没下定论前,就透出这样一道口风。

李子昌死不了。

至于李锵,管他去死。

谢氏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摆手赶女儿,“吃饱了撑着,去给殿下多做几件换洗的衣裳,就当饭后消食了。回头让小福丁儿想法儿送进宫里。殿下这次在宫中住的时间长了些,吃喝穿用到底不如在宫外便易,你多费点心思,不亏。”

李英歌默默看了眼谢氏,暗道萧寒潜果然是谢氏的亲生女婿罢。

太后的万寿宫是什么地方,即收着萧寒潜的旧衣裳,又怎么会缺少心思缜密的服侍人儿,不晓得替萧寒潜整饬衣物?

故意套一身不合适的衣裳来闹她,不过是留了一手,好在她面前讨巧卖乖。

她自认已经摸清了萧寒潜那个幼稚鬼的套路,反过头来,却是不明真相的谢氏急着推她入坑。

论坑亲闺女的本事,她只服谢氏。

李英歌面色古怪的飘回东跨院,到底还是听谢氏的话,找出厚厚一本花样子仔细挑选,打算提早给萧寒潜做两件夏裳出来,权当答谢他替她找到了李松的下落。

这期间,她的嘴角一直保持着愉悦的弧度,她自己却不自知。

帮着分线剪裁的常福和常缘对视一眼,忍不住偷偷抿着嘴笑——小主子为着乾王殿下,忙活起来还真是乐在其中。

这样的好事,二人少不得和常青分享。

常青一脸淡然,在知府大人家里她什么诡异的约会场景没见过,做个针线罢了,硬着头皮看萧寒潜和李英歌吟诗作画游湖,那才叫辣眼睛。

她喊常福、常缘一边玩儿去,搓着手进东厢房找李英歌,嘿嘿道,“小姐,好消息。张家小姐可真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直闹得袁家招架不住,今儿一早,张夫人带人抬着袁家下的聘礼,一边让人高声唱名,一边将早前交换的庚帖甩到了袁家大门上,袁家被退婚啦。

张家小姐那奶娘也是个能来事儿的,专门抬着讨回来的婚贴往城东绕了三圈,还敲锣打鼓的请了弹唱的小班,一路将袁家如何背信弃义,袁骁泱如何始乱终弃编成了唱词,那闹腾劲儿引来了老多人围观!

这下可不得了,之前差点和曲大人当庭大打出手的那位御史,闻风赶来就跳着脚从天地君亲师说起,又照着早前奏本,把袁骁泱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捎带上了曲大人,说他不配大儒之名,只配当个大虫!”

常青很怀疑,张家是不是私底下给那位御史打钱了,火力比之前她暗中“送”证据时,翻了几倍。

而袁骁泱的座师曲大人,就住在城东。

这一闹不仅袁家没脸,曲家那位和袁骁泱“私交”甚好的小姐,恐怕短时间内也会消失在京城社交圈内。

张家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一旦翻脸掐架功夫一流。

李英歌瞥一眼看戏不嫌台高的常青,捏了捏她兴奋的笑脸,嗔道,“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一次说完。”

“瞒不过小姐的慧眼。”常青面色顿时古怪起来,压低声音和李英歌咬耳朵,“张家小姐早不闹晚不闹,我不过派人说了些意有所指的话,那奶娘就拿捕风捉影的话头当实证,揪着袁家闹开了,我原先还奇怪,原来啊,那张家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原先有个情投意合的表哥,可惜那表哥没多大出息,张老爷在世时不同意,后来和袁家定亲后,那张家小姐似乎死心了。哪晓得张老爷去世时,那表哥上京吊唁,和张家小姐又有了书信来往。

听说那表哥如今在江南已经攒了副不薄的身家,靠着原先的举人身份捐了个地方官做。张家小姐越过张夫人先闹将出来,张夫人无法之下,总不能丢了西瓜,连芝麻都捡不着吧?

城东那头御史还骂着,张家这头已经和那表哥落定婚事,只等张小姐出孝后,就举家迁往江南呢。”

张夫人也不是没心计的,现下“匆忙”订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只会叹张家小姐命苦,闹得再大也只能落得个“远嫁外地”的下场。

即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

常青冲着李英歌眨眼睛,一脸“你懂的”的表情。

李英歌恍然。

前世她倒真不知道,张家小姐如此“刚烈”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私情。

她对表兄妹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