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长,月亮才上梢头,铺洒天地的月光莹白而清冷。

花树绿影间一道纤柔身影孑然而立,微微歪头望过来,黑亮长发滑落肩头摇曳在身侧,映着冷白月光越显黑亮飘逸,夜风拂过,吹得青丝轻扬,吹得淡粉轻薄夏裳贴合出妙曼曲线,曳地裙裾卷起一层层粉色浪花,也吹得笼在人影上的光线一亮。

月色下,王环儿肤更白眼更黑,圆圆的杏眼弯出漂亮而柔美的弧度,惊喜过后,如莺啼般动人的声线只剩偶遇的欢欣,“潜哥哥!”

小福全儿手中一动,气死风灯的光晕扩大,正正罩进王环儿裙下若隐若现的一双纤巧鞋尖。

莺哥绿的绸缎鞋面,绣着黄莺衔红宝石做成的樱桃,衬着淡粉裙裾,不显突兀,只显五分趣致五分明艳。

无论是缎子还是红宝石,小福全儿都认得。

那是早年万寿宫赏给乾王府的,因府里没有正经女主人,王爷转手就都送进了竹院,王嬷嬷疼爱王环儿如亲生女儿,不吝啬手中好物。

论气度用度,王环儿不输高门闺秀。

小福丁儿说得对,王环儿确实生得美,也养得美。

但要说心地好不好……

小福全儿憨憨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淡,微微一侧身,鼻端间就扑来一阵甜淡的香氛。

“全公公。”王环儿微笑着点头示意,莲步轻浅,停在萧寒潜身前三步外,仰起脸半垂着眼睫,轻巧福身道,“潜哥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您。”

小福全儿垂眸退避,萧寒潜却抬起眼来,目光掠过王环儿因仰头而展露的纤长脖颈,勾了勾唇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收回落在王环儿绣鞋上的视线,脑中闪过的,却是那晚小媳妇儿穿的大红嵌翠绿的肚兜……

料子一样轻薄滑顺,被他揉得不成型,小媳妇儿再也没穿过。

他问着话,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王环儿只觉他声线轻而飘忽,心头莫名一跳,鹅颈一动,抬了抬双手捧着的漆盘,弯着杏眼看向萧寒潜,脆亮的嗓音仿佛天生带着似娇似嗔的笑意,“天气热,外书房虽不差人服侍,干娘却记挂着答应给您做的汗巾,怕您没个替换不习惯,环儿就想着赶早给您送过去,没想到才走到半道儿,就遇上了您……”

她巧笑颜兮,言行熨帖,轻软的宽袖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滑落至肘间,露出轻浅月色下,细腻柔白的一截皓腕。

萧寒潜眼角一挑,目光落在漆盘上叠放整齐的几方汗巾上,沉沉哦了一声,“嬷嬷让你送的?”

王环儿听他意味不明的一声哦拖得悠悠长长,娇美的瓜子脸不由浮起羞怯红晕,又福身道,“干娘身上不爽利,听了潜哥哥的话一早歇下了。是环儿怕干娘记挂着您,才自作主张揽了这事儿。潜哥哥,环儿一时心切,请您勿怪。”

萧寒潜嗯了一声,看了眼小福全儿。

小福全儿躬身接过漆盘。

王环儿手里一空,耳畔传来萧寒潜温和低沉的声音,“明天我得空,中午去竹院陪嬷嬷用午膳,你记得转告嬷嬷一声。”

以往他从官署或宫中回来,偶尔去竹院看王嬷嬷时也常留饭,他是这乾王府的天,何需事前知会?

这次却特意让她转告,声音这样温和……

王环儿掖手贴上腰间,心里满当当的又喜又羞,暗暗睨一眼始终面带浅笑的萧寒潜,端正再一福身轻声告退,转身走得干脆利落,挺直的脊背优雅不失风骨,渐渐隐入夜色。

方才折身离去时,裙裾扬起的优美弧线,似乎还残留在月色中。

萧寒潜伫足不动,目光似追寻着王环儿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福全儿欲言又止。

却听萧寒潜忽然轻笑出声,“你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从东北大营回京后,她可曾像刚才这般,独身私见过我?”

月不黑风不高,时常奉王嬷嬷的命出入容怀外院住处的王环儿,给他送东西,却偏偏选择走了连接松院的甬道,偏偏没带随身服侍的小丫鬟。

萧寒潜于男女之事上的呆萌,只限于自家小媳妇儿。

他去东北大营时年已十三,当地望族或长官,不论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他的人才,这类私下偶遇哪家娇女的桥段,他并不陌生。

以前不曾留意,此刻却由不得他视而不见。

小福全儿握灯柄的手放松下来,就事论事道,“不曾。环儿姑娘若是去外院见容先生,身边必会跟着小丫鬟或婆子,以示避嫌。以前您不常住府里,如今成了亲,南偏院的那四位有名无实,冯十一小姐即将入府为妾,在他人看来,您身边正是添人的时候。今晚……环儿姑娘还是头一遭做这样的事。”

话答得有些妙。

萧寒潜闻言偏过头来,目露况味的打量小福全儿,曲指弹了弹小福全儿的肩,“你倒是大智若愚。这些汗巾,你回头送给小福丁儿,就说是我’赏’他。明白告诉他,以后若不想好心办坏事,就少自以为是。”